唐祖荫望着陆茗脸上的惊叹和笑容,对自己的安排很是得意,拉着陆茗的手与她调笑个不停。
陆茗看着眼前这个即使病痛缠身也要开怀大笑的开朗女孩,明明与自己年龄相仿,却差点命归黄泉。她既然是赤林最富有的唐家的女儿,照理是吃穿用度无一发愁的,即使是出嫁了也不会过得拮据紧缩,为何要假扮成男子来参加自己的比武招亲,还险些把命也搭进去了呢?陆茗心疼地看着唐祖荫,这些就是她在赤峰面馆所说的媒妁之言、世俗考量吗?
唐祖荫察觉到陆茗眼神的变化,收起了脸上放肆的笑容。“你别看我这样,比武招亲又出了这些大乌龙,其实我内心是松懈了一把,真真缓了一口气的。”
“你家族如此富庶,又有掌握兵权的伯父,即便你出嫁,也不见得不如从前未出阁时吧。”陆茗不解地问道。
唐祖荫落寞地看了一眼陆茗,“这大家族的事,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的。正是因为我的家族根深叶茂,我才更要防备外人的觊觎,唯有做自己的依靠。”唐祖荫的眼神飘向了远方,“你可有看那几场比武招亲?天下最能干、最智勇双全的修士聚集于此,互相切磋武艺,即使落败也多少得了些武技的提升、江湖的接纳。可是那么多跃跃欲试的参赛者里,却无一人关心我究竟叫什么名字,也无人想要了解我的性情才学,眼里只有我唐家的财富和地位。我呢?这一通比武招亲结束,我除了许配他人、再无闯荡江湖之可能外,又得到了什么……”
她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发丝散落在靠垫两侧,如同两丛墨绿的溪水,“从前我也做过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美梦,只是,如果这样的温柔融洽必须要靠牺牲我更多可能的未来、将我束缚于厅堂之间才能办到,那我宁可自损八百,也要冲出这样的樊笼!”
陆茗看着眼神越来越坚定的唐祖荫,被她的气势所震撼。这样的问题,她也想过。邻家兄长再是温柔儒雅,也不如美食出锅给她的悸动和喜悦长久迷人。古往今来,女人总被认为是煮菜做饭之流,殊不知女子做菜是为自己而做,为自己的口味、为自己的胃口而加料。她喜爱做菜的过程,但她绝不愿如专供人取乐的百灵鸟那般在前厅后厨中磋磨自己的人生。因此,她才离开紫平县,她才放弃了任何可能捆住她的情感——譬如邻家哥哥的挽留和承诺,她的未来,应当是云游九州的游侠食修。她十分后悔自己方才的问话,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考虑起自己时就颇有反叛精神,怎么到了人家面前却问出了“即便出嫁也不会不如从前”这般浅薄的话语呢?
唐祖荫愿意对眼前这个扛着大锅大勺的女子吐露这些肺腑之言,因为她知道这女子会理解,自打她看到她第一眼,看到她对赤油面的餮足和探究,看到她偷偷嗅烈火酒的好奇,看到她宁可牵扯其中也要救活食物中毒的殷唐,她就知道她能理解她所说的一切。她在她身上闻到同类的味道——那种不安分的、永远在寻找出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