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智的名字是王立军特意找了个文化人给取的,他希望儿子能人如其名,拥有大智慧。
1997年9月初,7岁的王大智在父亲王立军的带领下来到百灵小学报名入学。不同于在场的其他穿着新衣服的孩子,大智穿的是露半截肚皮的旧衣服,裤子吊着裆,膝盖处鼓着两个大包,鞋子破破烂烂。他的上嘴皮淌着两条黑乎乎的浓鼻涕,快流过嘴巴时才猛吸一口,嘴里则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右手大拇指,取出来时可以看见指头已被吸得又白又细。
王立军笑呵呵地跟熟识的家长打招呼,大智则躲在父亲身后,两颗大大的黑眼珠时而呆呆地盯着哭闹不肯上学的小姑娘,时而痴痴地望着学校操场边的零食包装袋,涎水从他的下巴上悄悄滴落下来,他竟毫无察觉。
报名登记的时候,王立军对杨老师说:“他要是不听话就打。”
杨老师则笑着说:“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是你也别指望他在学校就能学到多少知识,他是块啥材料你比我清楚。”王立军笑着点头表示认同。
家长们大多互相认识,也大致了解各家的基本情况,他们表面上并未对大智表现出任何偏见,但私底下纷纷嘱咐自家孩子离大智远一点,毕竟他是个莽子,小心被他欺负。
长相俊俏但十分淘气的赵宏压根儿没听进去大人的嘱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大智的背后,趁其不备,从后颈衣领处扔进去。大智感觉到异常,回头看到赵宏在得逞地笑,便追着赵宏满操场跑,大智跑着跑着就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赵宏跑去了哪里,直到赵宏再次往他的后背投扔石子,他才又重新追赶起来,在这个过程中险些撞到别人,家长们见状及时喝止,但赵宏发现逗大智就跟逗小狗似的充满乐趣。
受计划生育的影响,村小学校每个年级只需设立一个班,每个班上仅有二十多个学生。这里的所有老师既是班主任,也是全科老师,教授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体育等所有科目,中午在办公室(兼厨房和卧室)煮饭吃,放学后步行四十分钟左右回家,家里种着庄稼,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卷起裤脚下地务农。
村小的老师基本都是本地人,只有魏老师除外,他是从县城附近的小学调过来的,回趟家得耗费整整一天的功夫,故而长期过着妻儿分离的生活,每天放学后只能守着空荡荡的学校,好在很快跟周围的村民熟识,他也就逐渐适应过来了。
课业很轻松,上午四节课,下午两节课,上午第四节课老师要回办公室做午饭,学生便自习写作业,下午放学时还不到四点钟,一些学生在回家的路上找块平整的石头当桌子,趴在上面不到一刻钟便把家庭作业写完了。
杨老师说得对,大智绝不是读书的料。教了许多遍,才勉强认识拼音,但他的发音很蹩脚,总是惹得全班同学捧腹大笑。杨老师又手把手地教他写字,似是会了,可一放手,他的字又不受控制的歪歪扭扭,同学一笑,他便拿橡皮去擦,擦得作业本黑黢黢的,还破了几个洞。杨老师叹口气,说:“哎呀,这个莽子……凭你的造化学吧。”
“莽子”这个绰号因此诞生,久而久之,无论是叫“大智”还是叫“莽子”,他都会欣然答应。
大智的两只手总是黑乎乎的,杨老师称其为“掏火棒”,尽管督促了很多遍,依然不改颜色,面对老师的当众批评,他总是乐呵呵地笑,仿佛老师的话跟他没关系,老师一走,他又开始扑爬跟斗儿地追赶赵宏了。
大智学知识很慢,但书烂得很快,才期中,语文、数学两本常用的书已不见首尾,只剩下中间烂糟糟的二三十页,黑得像从煤灰里捡起来的。杨老师经常无奈地问:“莽子,你的书被你嚼着吃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