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学生很容易带着学校传授的善良诚实的价值观，资本运作下的社会追逐利益，不断压榨剥削员工的价值才能加速财富的积累。

一句话，有良心的赚不了钱，赚了钱的大老板别指望他能有多少良心。

第二天她被再度拉去谈话，这次是专门处理这块事务的hr主导，三个人坐在她对面，hr、项目经理、许清柚。刚开始必须要一番做作姿态，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引导你放弃自己的权益。后面见云舒没那么好糊弄，直接掀桌子不装了，贬低她的工作能力和成绩，言语之间不乏威胁之意。

云舒在对方的连番攻势下浑浑噩噩地签了合同，可能怕她性子倔去打劳动官司，给了赔偿。但这些本来就是法律规定的权益，想来真是心酸。

云舒离职了，走在大马路上，想到短短两天经历的事，依然觉得魔幻。她一直以学生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看待职场，看待社会的竞争。此刻，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让她开始意识到，自己要转变身份了。

人类远离了大自然的弱肉强食，却依然要在同类制定的规则中残酷竞争。

这大概是每个人成长都要经历的事。

家里人又打电话过来，来来去去就是那些话，话里话外打听她的钱。当张佳佳不说话之后，母亲好像察觉她的不悦，嘴里念叨起关心她的话。

张佳佳思考了许久，决定说出自己被裁员的事。母亲惊讶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侧传来，接着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她问道：“你们公司应该给了赔偿的吧，有多少钱？”

张佳佳觉得自己对“钱”这个字严重过敏，有一种从心底涌现的疲惫。

“没多少。”

“我又不是想要你的钱，对着家里人还躲躲藏藏的……唉，你心里有数就行。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

母亲的抱怨习以为常，张佳佳淡淡应了一声：“嗯。”

打完电话，她好似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颓废地坐在椅子上，思考着迷茫的人生。

失业的日子里，家里人也会打电话给她，无一例外都是问她找工作的事。张佳佳倒是愿意脱下孔乙己的长衫，但家里人和亲戚又会说她大学白读了。

说句实话，张佳佳自己也不甘心，那些努力学习的知识和技能，如果没用上，总感觉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你干脆直接回来吧，离家近一点，我也能放心。”

“我再想想。”

张佳佳没有直接答应母亲的提议，挂断电话之后，故乡的人和景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浮现。不知道是不是距离产生美，此刻，一股浓烈的思乡之情笼上心头。

“我想回家”中的“家”不是具体的，是抽象于物质的虚拟精神归宿。

张佳佳思考了一个月，买了一张回家的高铁票。

坐在回家的高铁上，张佳佳心中五味杂陈。初来这里的壮志勃勃，到如今的黯然退场，人生并非心想事成。

高铁沿着轨道急驰，窗外的远山和稀疏的植株飞快掠过。天色渐渐昏沉，夕阳的余晖洒在桌上的假花上，在白昼与黑夜交界的此刻，列车里的的嘈杂如同旷野里民居冒出的白烟逐渐远去。

万物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人也是朦胧的。群山犹如匍匐的巨兽，在无尽的暮色之中沉默蛰伏。

张佳佳看着窗外的风景，思考着自己迷茫的未来。

张佳佳不知道，她还会回到这座城市，不过是以全新的身份。

“最近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听到玲奈的问题，许清柚愣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杯喝了一口，然后问道：“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感觉老师最近的心情都很好。”

“有吗？”

许清柚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回顾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

“对了，宋婆婆的时间快到了，大家决定筹办一个聚会，让她在往生之前热闹热闹。老姜据说也会参加，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进入凡世吧。”

玲奈用手臂支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宋婆婆和老姜的八卦，从我进入事务所就听说了，也不知道他们最后能不能在一起。不过，老姜竟然答应参加这次聚会，属实有些意外。老姜心里应该还是有宋婆婆的吧？”

玲奈还在嘿嘿傻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老师已经变了脸色。

老姜和宋婆婆的事许清柚自然也听说过，不过，老姜不是一向面不改色的吗，怎么这一次就松口了。

“老师？”

“嗯？”

“你要参加这次的聚会吗？”

“什么时候。”

“就这周六。”

许清柚沉思了一会儿，回道：“好啊。”

到了周六，大家从事务所出发。许清柚开车，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答应玲奈去参加这次聚会之后，许清柚就后悔了。这什么聚会，听着就没什么意思。但要是让她现在拒绝，显得好像她怕了什么。

老姜不和他们一块儿，众人到的时候，他已经提前到了，正和宋婆婆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聊天。

神灵是很难衰老的，摆渡人是时间的侍从，更不会衰老。但此刻，他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任由时光在身上留下刻痕。

这一幕让许清柚感到刺眼，她进门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后面的人感觉奇怪，探头看了一眼，只以为许清柚不想打扰两人。

门口的动静不小，宋婆婆满脸堆笑，站起来迎接客人。

她的人生已经快要走到尽头，站起来的时候颤颤巍巍的，老姜皱了皱眉，赶紧上前扶着。

“你们来了，都进屋里坐，在我这儿可别拘束。”

“瞧您说的，我们可不会客气。”

许清柚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她开始后悔来这里了。

一个神灵对凡人产生了感情，想到这一点，许清柚忍不住嘴角上扬，她的表情似笑非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