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我想不通,也来不及想,夺命一般跑了回去。也怪我这么着急,要是装作没事人一样,父母都不会当回事的。
回去就见父亲板着脸,面色不悦,冷哼一声后,背过身不愿看我,我主动伸出双手,静静地等待责罚……过了好一会儿他却只是叹了口气,似乎想通了什么,摆了摆手什么也没有说。
我如获大赦,跑开后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满怀期待着下一天的来临。
记得次日练武完毕,我便顾不得浑身是汗,飞快地奔往约定的地点。
咚!咚!咚!
敲了敲墙。
在吗?
我小声地问。
一秒,两秒,三秒……那边没有回话,我感觉心情有些沉重……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还是没有回话,我又问了一句在吗。
同时敲了敲墙。
咚!咚!咚!咚?
这时那边才急忙传来声音:‘在!在呢,我在!实在对不起,刚才睡着了。’
听到回应,我这才放下心来,问起她昨日为何说自己没有名字,而她开始讲述起她的故事。
原本她是一个叫做‘魑’王朝的郡主,怀胎九月,帝国覆灭,王侯战死,其母跟随下人一路逃难,途中诞下她后便也殉情了。只知其父姓赵,第九子,下人又怎敢为郡主命名,所以一直称九郡主。
不中听,我便自作主张地给她取名鸢,赵鸢,只因第一次相遇便是一只纸鸢。
她听到这个名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
至此我便以赵鸢称呼她,随着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的关系也开始变得非比寻常,再加上都有着与一般人不同的遭遇,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因为隔着一堵墙,所以都只当是好友间的往来。
霁轩,我今天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霁轩,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
终究一面墙两个世界……”
“从夏天到秋天,再从秋天到冬天。佟寒卷过长街,院里的梅树露出了花苞。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直到有一天我们其中一人先死去。
突然有一天,她来只是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阿戮哆!疯!’
‘一清蛊饿,众生水火!剑来!’
然后就很久都没有来了。
……
打雷下雨,寒风如刀。
我依然每天都会去那个墙角,一直在想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因此那个冬天我倍感煎熬,甚至觉得比之前十年还要漫长。
也不免想到,如果让鸢知道一直跟她聊天的人长得跟怪物一样,会不会吓到她,以后都不再跟我说话了。
终于熬到春天,驱走彻骨的寒冷,我仍是抱着一丝希望去到那个墙角。
一天,两天,三天,她都没有来,直到第十四天才来,没想到时隔一个冬天,她竟然真的又来了。
但…却是来告别的……
次日我收拾好一切,比任何时刻都要认真,这一次,是与赵鸢最后一次见面。
我用黑布将自己的面容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至于一见面就将赵鸢给吓晕过去,打算跟她坦白完,再慢慢揭开黑布。
但后面发现一切都是多余的,翻过院墙后,才知道她根本看不见,她从小双目失明。
那她怎么放的纸鸢?
……
庆幸都没多想,因为第一次呼吸到外边的空气,这让我倍感新奇。
只记得那天很开心,她带我转遍了她平时去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比墙内精彩得多,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分别了。
分开时她说: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青冥剑宗,我会一直等你’!
我默默记下,等清醒过来,她已经离开了。”
“至此我们便以青鸟来往,直到一年之后,才彻底杳无音讯。”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量,再加上我对墙外世界的好奇已经达到了顶峰,在十二年生辰那时终于忍不住向母亲求情……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我想出去看看。
我如是说。
母亲脸色有些为难,当晚就和父亲商量这件事,我蹲在屋外偷听着,他们为此大吵一架,母亲从小是最疼爱我的,最后不惜以死相逼,才让父亲妥协下来。”
“想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记得后院有一片竹林,林中有一口古井,名为铁锁井,粗大的铁链连接着井口与底部,每到夜晚来临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出恐怖的吼叫,那也是一处禁地,从没有让我靠近过。
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就是从井里打出一桶水来。
本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足足花了我三年的时间,才成功打上来一桶水。
那简直不是一般的难,不仅铁链很粗很重,更是因为每次将要拉上来,都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可怕的东西拖拽一般,那是一股极强的力道,凭借十二三岁的我根本无法抗衡。我没跟任何人说,如果得到允许的话,我能轻松举起府邸那座数万斤的假山。如今却对这铁链无可奈何,铁链随着拖拽迅速绷紧,重新回到井底,连地面都会跟着一颤,
一切,
功亏一篑……
经过三年的努力,成功打水上来后,我一头扎进桶里,清洗着脸颊上的汗水,大口地喝着井水。
回去后他们都满脸的不可置信。
也允诺了之前的请求,并且交给我一颗红色的玉佩,鲜红欲滴,握在手中一片舒心。
嘱咐我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得带在身上,不许弄丢,不许贱卖。
也是因为这颗玉佩我才能融入世俗,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对金钱并没有什么概念,很快就败光了母亲塞给我的十万两白银,不,不是败光,准确的说全都捐了出去。
母亲叫我莫求回报,多行善事,所以我遇到一个可怜的百姓便施舍一番,少的数两,多的数百两。
哎~这导致我之后的旅途并不好过。
好在我文武双全,勉强能混口饭吃。
蓟北之地。
我自去后一年无雨,草木枯焦,七八月期间,民争山间蓬草树根而食。我的生活自然也不太好过,幸亏一位好心的老乞丐收留,可是我的模样吓坏了他收留的一群活在阴暗潮湿环境下的小乞儿,留下身上仅剩的一点银两,当晚我便打算悄悄地离去。
一个小乞丐突然向我求情,若是当了山贼,能不能不要去牛山村打家劫舍,杀害无辜百姓,他娘就是被那里的山贼打杀,才来这当乞丐。这世道,普通百姓不仅要祈求上天降雨,还要小心山贼。平常的务工丝毫不敢懈怠,不然就有可能全家饿肚子,于是那些人便抛弃对善良的坚持,弃明投暗,男为贼,女为娼。
我绝不会去当山贼,当晚,将山贼尽数引出后,便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老巢,希望他们能重新做人吧。
按下头上斗笠,打算将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说做就做,骑上骏马绝尘而去,几乎击溃了大江南北的恶人。
……”
声音戛然而止。
青城山脉,林霁轩踩在一片绿叶上。
衣袂翻飞,他平静地诉说着这一切。
风雨飘摇,夜幕降临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登顶后眺望远方山河。
像个向着命运进击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