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剧烈的疼痛也没能让他们停下救援的脚步,那一块块压在幸存者身上的巨石被他们一块块搬离,声音喊得越来越嘶哑,愈发惨烈。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一小行列中来,可程迪的目光完全无法从萧辰脸上移开,他的眼睛也一样布满了血丝,脸也毫无气色,据程迪所知,萧辰从这南外城区出事到现在一直在参与抢险,滴水未进。
他一定累的骨头都散架了,脚底也跟她一般,像火烧一样。
终于,他们挖到了废墟底下,几人合力把底下的幸存者拉了上来。
程迪初步进行了医治工作,唤来了担架:“手脚都有骨折,马上送去急救中心。”
小伙子用另一只无大碍的手擦了擦鬓角的白灰,露出似有若无的微笑:“谢谢你们,我以为我也要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程迪抬手与他挥了挥,目送他们离开。
好在这样的清晨,气温十分舒适,可救援人员全都汗流浃背。
萧辰正要转身去往下一处,右手却被轻轻拽了一下,随后,程迪拉起他的手,布满了白灰和血丝,那满是伤痕的右手在微风中轻轻颤抖。
程迪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和一瓶水。
“喝一口。”
他伸手接过那瓶水,一瓶矿泉水很快被他喝得见底,那张疲惫的笑脸逆着光,反而让她看出了些许精气神。
程迪拉着他坐在断石上,拿纸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尘土,轻叹一声:“等下无论如何都进一口吃食,否则这样熬下去会出事的,食物的物资是够的,等下有人给你们发。”
“我知道了,你也注意安全。”
说完,他就起身了,似乎多一刻的停留,他就会负担起极大的罪恶。
可他的背影在清晨斜阳的照耀下,依然显得十分温柔,那也是熟悉的他。
她的他。
程迪转身那一瞬间,一栋楼房轰然倒塌,离她仅仅二十来米,那倒塌的声音响彻天际,伴着附近消防员、医生和志愿者们的竭力呼喊。
她亲眼看到,几个活生生的人在那一瞬间被埋在那栋楼下,心里即刻间笼罩上一层深深的阴霾。
萧辰回眸看了她一眼,便朝着那处跑去。
电力抢修在这一刻终于通上了,消防员们拿着混凝土剪破钳、破石机械等先进设备前来支援。
程迪抱着医药箱跑过去。
一处断壁残垣中伸出来一只纤细的手,那是女人的手,是同她一起在前线进行医疗工作的外科医生。
她手指无力地蜷着,原本的伤与血迹被灰尘掩埋得不见痕迹,像一只泥塑的手,与周围的残破融为一体。
程迪立刻唤来了消防员,齐力搬去女人身上的巨物,她终于看清了废墟底下那人的脸。
是安安。
满脸鲜血,双眼紧闭。
程迪木然蹲下身子,颤抖得握住安安的手,些许冰冷。
她被救了出来,可人已经没了意识。
程迪眼睛一刺,泪水就无声得涌了出来,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看着本就劳累的萧辰将安安抱起,送上担架再送上车。
她随着萧辰一同回了临时医疗中心。
路上,程迪想对萧辰说些什么,可一看到安安紧闭的双眼,所有的言语都已然被她全数消磨掉。
他们安静等待在手术室门口。
四周于他们来说,死一般寂静。
程迪怕绷不住泪水,转头看身后,有的人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睡着了;有的人无声挂念着失联的亲人却也满身疲惫,无力再哭泣。
本想说点安慰萧辰的话,可他却先开了口:“累吗?”
程迪抬眸呆呆得望着他,眼神里满是疲惫,那双她最引以为傲的炯炯双眼也在这一刻变得黯淡无光。
这种感觉,她经历过,在高二、在北国、在无数次失眠或睡梦里。
“你累吗?阿辰。”
萧辰挪动几步,靠到墙边坐了下来。
“累,我早就累了。”
“不只是这次对吗?”程迪抱着双腿蹲下来,眼神涣散得看着地面,平静得说:“我被明玮他们追的那天晚上,我遇到了你,可在那之前,你也累了,是吗?”
萧辰微微扭头看他。
程迪补充道:“我说的不是在北国。”
良久,他才淡淡点了几下头。
可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外边传来了呼喊声:“还有医生吗?”
程迪起身跑过去,见一男人断了手臂,血液喷涌而出,她立刻从旁边拿出布条绑紧他的手臂,扭头喊道:“准备血袋。”
萧辰看着程迪与其他医生将那人推进了手术室,本想着再守一会儿,可又迅速意识到前线也需要他,匆忙喝了口水,往前线跑去。
手术室里,程迪心无旁袤,脑海里所有的记忆迅速被她清空了,在这一刻只剩下一个坚定的念头,救面前的男人。
这样的急救,她再熟悉不过,只是她依然担心安安的手术和萧辰的安危。
可她不敢也不能去想太多。
她是一名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