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西部荒芜的“地狱之门”，这里如今已经涣然一新，到处是人工修缮过的痕迹，却唯独少了原来随处可见的鸟兽。宽大的阁楼上一个小妖正收拾着座椅，白、绝、墨道长三人闲聊着走了进来。

“上次制定的麒麟局还不够吗？”白没有任何情绪的问道。

“影大人感觉风老头修为太高了，一个墨玉麒麟还不够。”白悠悠的回道。

“上哪找那么多的麒麟。”虽是抱怨但声音之中仍旧没有任何情绪。

魔道长皱着眉道：“找倒是能找到，比较当年圣女可是封印十只魔兽，但像墨玉麒麟这样经过这么多年都没死，还变的更强的却没有。”

这时一身淡蓝色崭新长袍的周末被一只小妖带了进来，这瞬间引起了三人的注意。花影很少召集这么多人一起开会，每次召集都必定是大事，而没想到被花影带回幽禁了这么许久的周末也能参加。

绝揶揄道：“我可记得，周小子可是满嘴的正邪不两立。什么自己出身为天下苍生的天道院。什么我等是邪魔外道。什么风兮老神仙如何的一身浩然正气。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从了？”

见周末不理，魔道长见到周末笑嘻嘻的问道：“应答人可是答应了道友什么条件？”

周末笑道：“本来我是严词拒绝的，可影大人用死来逼，那就只能认了。”

墨道长说道：“还有呢？”说着手不自觉的摸向怀里。

花影看着眼里，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影大人答应我帮‘数门同测，开大推演之术。’而且事后将阴阳盘给我。

墨道皱了皱眉还未说话，花影和小白凭空出现在客厅里。众人行礼后，花影直接来到阁楼里那小妖近前笑问：“这位道友，可否现身一见呢？”

一声后，众人皆惊。白、绝等人反应过后立即将那小妖围起来，可看了看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那小妖见瞒不过花影便笑道“我有感大人神威，有心投奔。”口音分明已是一个人类口吻。

花影笑问：“可我感觉，你身上有风兮的感觉，你们习有类似的功法吧？”

那小妖见花影笑脸之下隐有寒意，也不废话双手快速结印，那小妖神上迅速射出一点微光，那微光速度极快，瞬间来到环指山外射入一颗大树上。茂密的树叶中一个盘膝而坐紧闭双眼的人猛的睁开眼，还未有任何动作就惊恐的发现花影已站在身前。

花影慢慢伸出手，那男子感觉周身都被禁锢了，他不敢犹豫整个人瞬间炸开。

花影慢慢收回手说了句：“竟是身外化身的术法。”

环指山更远处的一座山洞内，一个男子猛然睁开眼，身体前倾双手撑地一大口血喷了出来。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撤掉隐身的阵法贴地朝着楼相国方向飞去，那人正是风兮的徒弟——云惊海。

不多时，周末等人来到花影身边。小白问道：“师傅那人是？”

“应该是风兮的师弟。他在这里也不知潜伏了多长时间。时不我待，计划开始吧。”

北岸有很多当铺。这日清晨鼎盛点当铺的伙计刚打开门，就走进来一个高瘦但略微佝偻着腰的客人。来人一身陈旧的衣服上还有几处缝补的痕迹。半白的头发下，是一副端正却沧桑的面容。若不是他相对干净整洁，看起来简直就是乞丐。从这种人身上往往是榨取不出什么油水的，所以伙计只是随意的招呼进来。

“你要当什么？”伙计冷冷的问

“这柄剑。”说着那男子从身后摸出一柄用布包起来的长剑。

伙计并不以为意，但剑鞘漏出来的时候他眼神不由的跳了一下。触摸到剑的时候感觉更是不一般，这是一柄超出他鉴定范围的剑。剑鞘通体上乘木材打造，虽有磨损但剑鞘上刻画的云以及云中龙图依旧清晰可见。两端的金属材质非铜非铁不知何物，而手握处更是不知名皮革包裹。仅剑鞘就以是不菲，那剑柄上更是不凡。“十之八九不是偷就是捡的。”他一面说着一面拔出了剑，剑身只拔出一寸就感觉剑气迎面，脸上有被划伤的感觉。心中大惊连忙摸了摸脸上没有破损赶忙将剑再次插入剑鞘，转身找专业的鉴定师去了。

不多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急冲冲的从典当行内屋随着伙计走了出来，那老人再次拿起剑检查了一番，也不言语再次反身进了内屋。又过了很久来了个精气神十足的中年人。他只说一些客套话却三番五次岔开来人典当的话头。

来人不想多留，几次被岔开话题脸也冷了下来。那年轻人见状不得不继续聊当剑的事，最终两人一番沟通，来人拿了五十两黄金快步离开。

巳时，在城郊的小路上，那似乞丐的男子正快步的走着，突然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骑着快马疾驰而至，其中一人鼎盛典当铺的那个精气神十足且看起来老城淡定的中年人。男子见到来人，眼中本有的无力感更浓了。

“张卫峰——”一个男子试探性的问了下。

“是”那如乞丐般的男子冷冷的回道。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们再重逢时的场景：我拼尽全力赢你一招，或者依旧败在你手上，可从来没想过是这样一种场景。”

张卫峰有种沉睡多年似热流一般的感觉被唤醒，闭上眼感觉即消散的无影无踪：“你想怎么样？”

那男子拿出张卫峰当掉的宝剑，抽出宝剑仔细的抚摸着剑身，脸色不悦的道：“这柄剑，光这剑鞘都不止五十两黄金，你竟然五十两就把他当掉了。”男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接着道“现在这把剑又回到了我手上，但我不想他就这样回来。二十年前，我将他输给了你，现在我想将他赢回来。”说完那男子将宝剑回鞘并朝着张卫峰扔了回来。

张卫峰双手结剑，剑身携带的力道使他不由的倒退了三步。那男子见此嘴张了半天欲言又止。

“出剑吧！”那男子提醒一句后即出剑冲过去，张卫峰听了提醒即拔剑，但剑还没拔出来那男子已至身后。噌，半出的宝剑再次回鞘，已经没有比的必要了。

那男子双目紧闭面色痛苦。良久之后他回到马上拿出一袋金子和酒先后抛给张卫峰，这次他没有用附暗紧张卫峰也很轻松接了下来。那男子拿出另一瓶酒拔出酒塞大口饮了一口，然后指着另一人的马道：“这马送你了，若赶路，会快一些。”随行的男子听完赶忙下马并将之牵道张卫峰处。

张卫峰没有接马绳，他打开酒瓶喝了一口道：“狮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生死较量怎能心慈手软？这是你的不足。”

那男子听完也不回话，上马疾驰而去，随行之人见此连忙将马绳塞到张卫峰手上并快步而去。

张卫峰愣了良久，打开瓶塞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入口满是苦涩。又喝了一口比之先前更甚。大笑一身翻身上马，马蹄翻飞疾驶而去。

医馆里的老刘已经老的干不动了，于是我被指派协助他看诊。他的病人大多数都是慢性病，甚至很多都需要进行定期的访视。

我已经跟着他走访了两天，这是他最后一个病人，也是最邪乎的一个。病人名叫张琪，今年十六岁。她母亲怀她时，虽然正常进食但依旧从一个正常人消瘦的不成样子，最终因难产而死。都说她是个魔鬼，将自己的母亲吸干了。而唯一和她相依为命的父亲最近几年也是肉眼可见的苍老，才四十出头，看上去确有六七十的样子。至于她本人则更奇怪，刚出生时晶莹剔透，但一过了八岁便开始极其的饥饿，即是大量进食依旧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看了无数大夫和术士都无济于事。现在更是一副活死人的样子。而以往老刘的任务就是定期给她来一次护理和生命体征的检测。老刘还特意交代，见到她以及她的父亲时不可乱说话，因为他父亲名叫张卫峰，很可能是个修士。

我跟着老刘走了很久，越走越偏僻，因为第一次探望难免四处多看几眼。起初四周并没有异常，但慢慢的四周的植物开始变的无精打采。而病人所在的地方位于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下，那是我见过最大的银杏树，高大的银杏树早已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并且已经很久都没有结果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想要逃离，老刘跟我说，他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银杏树下，篱笆围起来的院子中有厨房、厕所和三间茅草屋。这里到处是翻修的痕迹，最引人注意的是院中一个精美的酒壶和一匹骏马，和一些零散的小船只的材料。

听到人来，张卫峰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点头哈腰的样子客气的有些低微，见到张卫峰的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明知不详，老刘还坚持过来。

病人是直接躺着银杏树的树根扭成的木床上的，屋子被打扫的挺干净，墙上还贴满了画，我不免多看了几眼，病人手里还捧着一副，她父亲从病人手里拿走那幅画的时，那病人睁开眼看了看，迷迷糊糊的双眼认出是自己的父亲又闭上了，那画并没有收起来是一个三四月的春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一个小女孩凑到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前从那神情上能感觉到，花很香。

即使经常被打理，病人身上还是有股怪味。皮包骨头，头发枯黄并且脱落的没剩下几根，光秃秃的头顶可见褶皱的头皮。如果不是心理清楚看这样子一定会被当成即将过世的老太太。虽然我医术不精但通过脉象还是肯定，一条命去了九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像极了风中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我反复查看后确定自己无能为力，只得帮助老刘做一些针灸、按摩等护理。护理的过程中，我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那女子吸食了，只是那感觉很细微。或许是因为如此当我按摩的时候，那女子慢慢的睁开了眼，那眼神之中没有对生的渴望，也没有对死的畏惧，只剩下没有情感的注视。

半个时辰后我有些颤抖的离开了那张家父女的家。回头看，四周半死不活的各类植物是那么的明显，再仔细些会发现这里也没什么蛇虫鼠蚁的痕迹。在我将这些发现告诉老刘的时候，从他冷静的太多可知，其实他早就发现了。

“第一次来过之后我跟你一样，感觉这里异常的恐怖。后来卫峰这小子在医馆求了很久，我才答应每个月过来看一次。他跟我说，张琪那小姑娘先天身体残缺，按说只能活到八岁。就在她八岁那年，他遇上了一个算命先生，那先生以那颗大杏树为阵眼摆了一个阵，那阵法可将附近的生命力抽离，而被抽离的生命力以极为舒缓的形式灌进那小姑娘体内。这类阵法是有违天道的，必须有人承受因此带来的因果，张卫峰为此一夜白头。那颗大杏树、张卫峰的身体、那小姑娘承受能力，这三者只要有一个出问题，这阵法就会失效。而即是三者能坚持到最后，这阵法也只能维持到张琪十六岁生日，因为这这阵法最多只能抵消她一半生命力消耗。”

“她好像今年就是十六岁！”我有些惊讶的说道。

“对，你看到他们院子里的那些东西了吗？他跟我说，他女儿喜欢水，有一天她们离开的时候，希望可以一起沉入河底。”老刘看了看复杂的表情接着道：“你是不是感觉我绝情，可以如此平淡的讨论一个人的生死。”见我没有言语，八十岁的老刘接着道：“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活着被人忽略，死了被人遗忘。其实活着和死了一样都没有意义。她这样我也势必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天后，我买到了从南域前往华域的船票。二十天后，老刘老死家中。又过了十天，我替老刘来为张琪做护理。她最近恶化的很严重，头发几乎全掉了。若非亲自把脉我都不敢相信她还活着，而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张卫峰比之前苍老的更厉害了，而我没了第一次的惊慌。我依然看不懂张琪房间里的画。而院子里的船桨等东西都消失不见了。临走时我特意来到老刘提到的湖边，哪里果然停着一只刚做好的小船。这一刻我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不知道是为我还是为他们。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就坐在张琪床前一遍遍的看她房间里的画。那画从左至右分明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慢慢的长大历程，从阳光灿烂到痛苦到惶恐到，最后那一副分明已经不知道该画什么了，只是习惯性地拿起笔，画了一幅阳光下的鲜花，仅此而已。太阳黯淡无光，花早已失去了生命，那空白部分是麻木是无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