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完成作品的那天是寒冬时节,祁家全年室内都是恒温,她依然浑身都是汗,她顾不得其他,整个人直愣愣摔在地上。
良久,当她慢吞吞坐起身时,猛然发觉门口站着个人。
“啊!————”祁宅建造几十年来,第一次受到了尖叫暴击,整层楼仿佛都在震动。
等她缓过神,大口喘着气时,才终于意识到这里这么多安保人员,怎么可能有人凭空出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祁宥的爷爷。
一向板正的他此时正捂着耳朵,眉毛皱得把眉间挤出了川字。
“看不出来你平时安安静静的,嗓门这么大。”
这语气满是嫌弃。
向阳自知理亏,把身上的白色连体工作服抚平整一些,端正站着,俨然一个文静的女孩,说话也是规矩:“祁爷爷好,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吓到,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情和你谈谈,你到书房来。”
祁爷爷说话时恢复了上次的模样,眉眼都没有抬一下,全程只有嘴巴在动,他生得高大,在门框边好像一个巨大的木偶人。
向阳眼前一亮,她又有了个灵感。
不过向阳自然是先听话,不会闹腾,亦步亦趋跟着祁爷爷去了书房,弯弯绕绕好几个走廊,一路上摆着不少不知名的艺术品,其中有一件她甚至觉得和之前在历史书上看到的一个清朝瓷器很相似。
“走路的时候别东张西望的。”
向阳立马目视前方,看着前面老人满是白发的后脑勺,心中腹诽简直是后脑勺长了眼睛。
回到熟悉的书房,巨大的檀木办公桌后方是巨大的书架墙,老人家一站在那,气场立马强八度。
向阳不自觉地站起了军姿,祁猷裕发觉这女孩挺有意思,一颦一笑都很灵动鲜活,竟让他难得扬起嘴角,虽然只维持了一秒。
“祁宥说,要让你和他一起去美国,这件事你知道的吧?”
向阳心说我当然知道,否则我这几个月的拼命难道是闲得慌。
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重重地点头。
祁猷裕叹口气,看着眼前的女孩乖顺的模样,长得实在是标志标致,只是眉眼之间实在是有妖气,不然怎么会把自己的孙子迷得五迷三道。
向阳还没出现之前,祁宥在他面前一直是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他沉稳细腻,从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慧,不仅如此,他对于任何事的判断都极为果断,和他捧着长大的娇滴滴的女儿完全不同,这也是他极为看好祁宥的原因。
他还记得当他听到他的囡囡已经被绑匪杀害时,习惯了商战厮杀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痛彻心扉,甚至无法维持因此而陷入混乱的极软,让那个伤害了自己女儿的白眼狼女婿差点得逞。
那时还只有小小一个的祁宥,脸颊边还有擦伤,手腕上有被绳子粗暴绑过的痕迹,软软的手握着自己:“爷爷,我们不能让坏人得逞,我一定会努力争气的,你也要加油哦。”
女儿死后,他把房间的窗帘都被拉上,窗帘遮光性极好,即使是白天,宽敞的房间还是被黑暗笼罩,阴森可怖,然而就在那一刻,他清晰地记得窗角忽然被吹起一角,暖光猝不及防照进了昏暗的空间,也照进了他的心房。
从此以后,他的心重新披上了盔甲,保护着最柔软的一角,这里面只留下了祁宥的位置,所以他暗暗发誓,自己余下的人生,都是为了祁宥而活。
他为了保护他,忍痛将他送到那时被特派来救他的警察家中寄养,派人暗中保护,只等他把集团内部的黑暗势力连根拔起,他才允许他回来。
不曾想的是,这一次回来,他的祁宥变了。
明明每次带他参加商业聚会,无论是面对下属还是同行老板,他总是应对自如,要不是他的面容还有一些稚嫩,没有人不会怀疑他是一个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手。
那时的他是多么骄傲,他的囡囡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有那么一点点欣慰吧。
直到他从祁宥口中听到舒向阳的名字。
“爷爷,我想带她一起出国。”当他回来一周时,祁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个孩子想把自己珍贵的宝贝留在身边的神情,那样的脆弱和渴求,祁猷裕至今难忘。
他知道舒向阳,是那个警察的独生女,当了他几年名义上的姐姐,他立马摇头:“不行,你如果想感谢她,我可以资助她……”
“不是,”祁宥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感激,我就是要让她陪在我身边。”
“如果我说不行呢?”
今天的祁宥有太多令他意外的举动,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的孙子,对这个向阳的情感不太对,这也只是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下一秒祁宥的话终于让他知道,这个女孩是个威胁。
“我也不回来了,我宁愿在她身边普通的生活。”
“祁宥!”祁猷裕气得说不出怀来,他最看重的孙子居然有了软肋,“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吗?你妈妈的死,你忘了吗?你怎么敢把她留在身边?”
“我会保护她的,用我的生命。”
祁宥没有直面他的问题,如此坚定的语气,让老人终于无奈地闭上了眼,坚硬的盔甲有了缝隙,就再也不会无坚不摧。
而今祁猷裕看着眼前让他也忍不住心生好感的女孩,稳了稳心神,终于冷漠地说出了他的目的:“你不能和他一起去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