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
“您还有啥吩咐?”
“找钱。”
“哎哎。”
“……谢谢女士。”步上楼梯的时候,猎魔人再一次向索尔维娅表示感谢。“谢什么,你掏房钱,我掏饭钱,不是很正常么。”
“咿呀呀呀呀……”
“又在哭了……不是刚喂的奶吗……”听见婴儿的啼哭,猎魔人慌忙从腰带下摘下奶壶,忽然闻见一股臊臭,是从索尔维娅身上散发出来的。“我觉得……不该那个事……快快快!进屋!”
两个人火急火燎的跑到房间门口,用钥匙捅开锁推门而入,把孩子往桌上一放,解开襁褓,把沾满屎尿的尿布换下来。
“我下去叫他烧壶水。”
“那得等多久?打盆凉水行了,我有办法。”
猎魔人提起一只木盆走了出去,身上的斗篷因为他的快步行走飘了起来。不多时便端着一盆水回来了。索尔维娅念了声“lyat”,盆里的凉水便冒出些微弱的热气。她便浸湿自己的手帕,轻轻提起婴儿的腿,仔仔细细的擦干上面的秽物,再放进水里投干净。等到擦出来之后,手帕也报废了,索性让它沉进盆底,等着一块倒掉。
“基根,你去找块新布来给孩子包上,然后把旧的淘洗干净。”
“是……”基根也犯了难——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布头。在抓起脏尿布研究形状时,他忽然想到身上的斗篷,便解了扣拿到手里,“女士,你帮我抻一抻这个,我割一块下来。”
“能行吗?”索尔维娅捻了捻深蓝色的条纹布,不放心的说道。
“没有问题,割行了。”
索尔维娅扽起猎魔人的斗篷下摆,猎魔人则手起刀落,稳稳地裁下一块布来,然后给孩子包好,不紧也不松。一切安排妥当,小宝宝也终于不再哭闹,摊着小胳膊小腿,大张着小嘴,发出一声娇嫩的笑声。
“他在笑啊。”严肃的猎魔人并没意识到自己也笑了出来,他伸出手要捏宝宝的脸蛋,却被索尔维娅用力拍了一下,“别乱摸!”
“我有数,不会捏疼他的。”
“不是有没有数的问题,你动婴儿的脸,他会淌口水的。哎呀,这就流了。”索尔维娅直接用被裁出个大窟窿的斗篷给宝宝擦嘴。
“我还没摸呢……”
“不关你的事,婴儿就是总流口水。你要一摸啊,流得更多。”
“对不起。我去洗尿布了。”猎魔人把脏尿布扔进盆里,端着下了楼。
————
深夜,猎魔人坐在上铺上,盯着墙上的裂隙,思索着这一天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忽然,下头又传来哭声。他轻巧的跳将下来,看着坐在床上的已经疲态尽显的索尔维娅点起油灯,抱着孩子吃力地起来,“这次是怎么了?”
“应该是饿了吧……”
“奶在这儿。”猎魔人急忙把腰带上挂着的小陶壶取下来。女术士说:“你准备生往孩子嘴里灌么?”
“哎哟……这……有了。”基根拿起一只木头碗往里倒了一半乳汁,站在索尔维娅身侧,用小勺一点一点的喂给宝宝。索尔维娅的视线微微往上,注视着猎魔人因为药效消退而不再恐怖的面容,那是一张被艰苦的岁月所造就的沧桑、硬朗的面庞,神情专注而坚定。
“我看着这个孩子……就想到了我自己。”回过神来的索尔维娅轻声说道。“我母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老说,你越大越熊人,就是睡觉时的模样可爱,跟一点点大时一样。”
“叔叔阿姨……都挺好的?”猎魔人不再觉得术士和亲人一起生活是什么怪事了。人各有志。
“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索尔维娅的声音变得很凄楚。虽然很明白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基根还是不觉一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母亲是在我……在艾瑞图萨念三年级时走的,心脏病发。父亲是前两年去世的,那天中午他睡了一觉,再也没有醒过来……”
“太不幸了。……呃,他们也是法师吗?……”
“我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年轻时我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是小学的老师。”索尔维娅喃喃道,“他们十分恩爱,最大的苦恼就是怎么也要不上孩子。就在他们几乎放弃了生孩子的时候,我出现了……被扔到了他们的生活里。”
“养父母么……”
“所有为他们的孩子准备的东西都用在了我身上,婴儿床,木马,沙锤,铃铛……还有父母的爱。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十三岁以前,我一直沉浸在这种切实的幸福之中,并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对于我的身份,爸爸妈妈准备一直瞒下去,可到后来他们也几乎忘了,我是捡来的。
“十三岁那年,我和几个男生在学校犯了错被留堂。我出来得最早,就想去自己没去过的地方玩。以前出校门都是右拐往家走,那天我往左拐了。走到一条小巷的时候,有一只怪物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个苍白的怪物,长得人五人六的,披着一件大衣,里面什么都没穿。他淫笑着扑了过来,我害怕极了,就往回跑,可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
“人渣!”
“之后发什么什么我不知道了,我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看到我父母满是泪痕的脸,还有一个冷淡的陌生女人……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发生在我身上的我一无所知的灾难——我体内的魔力爆发了,不仅撕碎了那个畜生,还摧毁了……十二栋房屋。
“那个女术士,她就是我的导师蒂莎娅·德·维瑞斯。她带我去了泰莫利亚,苟斯·威伦的艾瑞图萨学院。在学院的那段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我想过逃跑,可还是没有。连计划都没有。因为我意识到,半途而废是可耻的,我不想陷入疯癫,也不想被体内肆虐的魔力毁灭,我应该完全掌控它,我要以一个体面的人的身份回到父母身边!对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们都能视如己出的照顾十三年,以后的日子,我要报答他们,我要成为真正的法师,在他们衰老的时候能够照顾他们!靠着这样的念想,我挺过来了,安全的毕了业,取得了术士的资格。
“我毕业以后,在里斯伯格找了一份工作,就立刻回到庞德·维尼斯,却是在庞德·维尼斯的公墓找到了父亲。从我走后,无数打击降临在他和妈妈头上——爸爸被单位裁掉,妈妈也得了重病……在我相当于消失不见的岁月里,他们艰难的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可到后来,妈妈的病情越来越重,直到最后,她换了种方式陪着我爸爸……”
女术士的喉咙哽住了,再说不下去。猎魔人没有办法表示任何惋惜、遗憾之意,只是小勺轻轻刮着婴儿的小嘴周围的奶渍。“谢谢你,猎魔人。谢谢你愿意听我胡言乱语。”女术士深吸一口气,说道。
“……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