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我刚上二年级,母亲撇下我走了。这一打击对我是致命的!我不仅失去了最疼最爱我的亲人,更重要的是没人背我上学了。父亲懒惰、木讷,除了上班就是喝酒,一向把我看作废人。若不是母亲坚持,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根本不可能进校门。是母亲求校长、拜老师,为我争得一席一座位,并天天接送,风雨无阻。脑袋的求知欲天生强烈,我以优异的成绩征服了老师和同学。可是,妈妈病逝毁灭了我人生唯一的希望!我躺在床上,脸向墙壁一动不动,面前是无尽的黑暗。我觉得自己将烂在床上,就这样烂掉……
毛大屋,毛大屋。这是我的名字,有人站在我背后执拗的呼唤。
我的同桌米小强来了。我不想见人,不去理他。可是他动手了,把我翻过来,背在背上。他说:快走,要迟到了!
从那一刻起,我再也没离开米小强的脊背。他父母是慈爱之人,把儿子房间里放一张小床,干脆让我住在他家。
父亲每月发了工资,就过来看看我。他总是说:走吧,回家躺着,我养你一辈子。我也总是回答一句:不,我要站着活!爸爸无奈的摇头,留下一半工资,独自喝闷酒去了。
学校生活是快乐的,老师同学大多善待我。残疾人有种种不便之处,谁都以体谅的态度给予我帮助。但教体育的朱老师却是例外,他坚持对我来说过于苛刻的要求:你必须上体育课,否则吃零分。我试图开玩笑:好吧,我就用脑袋在操场上滚,朱老师不苟言笑,脸铁板着:不,让米小强同学背着你上课,成绩算你们俩的。
于是,我出现在体育场上。米小强刚开始发育,瘦瘦长长的身子好像一根豆芽菜,背着我跑跑跳跳实在不容易。我们跑步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跑,小强脸上的汗珠啪啪掉在沙土上。我用哀求的目光揪着朱老师,可他视而不见,仍吹着逼命的哨子,让我们跟上队伍。铁石心肠的家伙,那一刻我真恨透了他!这还不算,我们必须参加短跑比赛,你想想这是怎样的情景吧,起跑枪声一响,同学们野兔似的,嗖一下子蹿出去,我们却像一只鸭子,歪歪扭扭落在后面。我不是脑袋,而是一只面口袋,在米小强的肩头东倒西歪。跑几步他就用双手攥一攥我,生怕我掉下来。在同学们的嬉笑声中,我们总是最后到达终点。
最悲惨的是跳远比赛。李小强奔到沙坑跟前一个急刹车,不敢跳了。朱老师板着脸:再来一次!可再来几次也没用,关键时刻米小强老是悬崖勒马,拿鞭子抽他也纹丝不动。下课铃响了,同学们急得直跺脚。朱老师面无表情,还是那句话:再来一遍。我哭了,用两只拳头擂他的头:你跳啊,跳啊!李小强红了眼,大声吼一声:我来了——他飞一样起跑,到了沙坑前奋力一跃,我就觉得自己起空了,腾云驾雾似的。接着,眼前一黑,我的脑袋载入沙地!同学们一片惊呼:头掉了!头掉了!李小强抱起我,坐在沙坑里哇哇大哭,仿佛自己真的掉了脑袋。就从那时起,我们俩确立了头和身体的关系,一生一世不动摇!
月黑风高,我和米小强又来到操场。我说:丢不起这个人啊,咱们练吧!小强咬牙点头:狠练!我的头脑发挥作用,预先准备好一根尼龙绳,将我和他牢牢绑定。我们一遍遍起跑,一次次的跳,终于练得身轻如燕,顺风飞扬!
小学毕业时,体育成了我们的强项。最拿手的是篮球,两人相加,身高优势不言而喻。我双手托起篮球,轻轻投入,每每准确落网。那一瞬间我体验到成功的快乐,信心随着落地的皮球,一蹦老高。朱老师让我们在校队打主力,仍板着一张黑脸,逼我们完成各种高难度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