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0、密谈(1 / 2)落花千里风满路首页

君王无二,孤寡独一。

但只要是活着的,哪怕不是人,也总有被寂寞烦扰,被孤独磨怕了的时候。所以即使是无双霸主,也需要适时有个听者或是陪同。

夜深星凉,风凄霜寒,眼看就要开春了,但漫长的冬夜还是熬人,尤其是忧愁挂心,难以释怀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这忧愁还是陪伴了许久的听众所带来的。

一把好刀是英雄都爱的,但好刀和好马一样,有心性脾气,他们有的桀骜,有的优柔,有的火烈,有的僻冷,往往越好的刀也就越难真心归顺。倘若它们顺服,又轻易不会改变,似乎天性懂得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真要变节,就一定有不得不为的理由,或是更强悍的实力,或是更契合的心意,又或者,有神秘莫测的渊源。

捋神刀——这个名字是他起的,足够霸道,也实至名归。捋神,便是不屑的极致,狂妄的顶峰,它似乎很理解主人的期许,隐没时低调得仿佛无存,一旦现身,便必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即使面对神明也绝不退缩。

所以,骄傲至此的它,竟然轻易倒戈于那个平凡无奇的年轻人,必然是始于久远的追溯,血脉的共鸣。

只是,这样的重逢通常都是灾厄的起始,作为一个君王,他自然也不愿失去这样一把神器。于是,他放下君王的尊严,想来和曾经信任的听者推心置腹地聊一聊。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放下君王的尊严。面对一个长大且叛逆的女儿,大概是没有一个父亲能够获胜,他的尊严已经折损过一次。这一次,他便更谨慎些,毕竟,君臣和父女,还是不同的。他希望他的臣子要给他些许让步,至少也该表示出惶恐或是愧疚。然而,或许“捋神”这名字起得太过正确,从一开始就走上歧途。连神明都不畏惧,还有什么能让它屈从

“三百年了,你归顺本王三百年了。三百年里,你既是我的忠臣,也是我唯一的陪同。我们形影不离朝夕相待,也常常秉烛默谈。难道这些,还是抵不过血脉传承的束缚?”

捋神刀安静地躺在案上。

香烛袅袅,星月微光。

满室的辉煌庄重气派非凡,都在它淡淡的青色里黯然沉消。它由至灵之物的鳞骨所制,但凡灵奇到了极致便是玄妙虚空,无法可说,无理可讲,全凭了悟。

它用沉默回答了君王的质疑。

“那小子命数早尽,绝无可能善终。四界纷争,必由他起。若跟着他,仅仅只能做一件兵器,还有可能成为一把屠刀。你的仙骨已断,离开我后修为再无可能精进,最终或许沦为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你甘愿吗?”

捋神刀发出细细的鸣叫,它震动的身体给了魔王一句回应,不是辩驳,只是陈述。那声音像是微风扫过麦田,又像是清泉淌过卵石,更像是竹叶簌簌落下,铺成一路枯黄的悲伤。

天地无疆,日月无寿。

蜉蝣去间,渺渺同悲。

落花千里,风过满路。

执手停杯,人谁与共?

“这就是你的回答?”

捋神刀回答:是选择。

“为什么你执意选他不选本王?”

捋神刀叹息一声:他比你更孤独。

阮君山蹙眉,古往今来,唯有君临天下的王最孤寂,若说比君王还孤独的,就只有神明了。

捋神刀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解释道:孤独并非一定高寒,毫无所求的弃世也是一种孤独。

“活着的人,怎么可能做到无所求?不过是假清高。”阮君山动气了。

捋神刀笑了,刀身颤动不止。

“你在嘲笑本王?”

捋神刀摇头。夏虫语冰,太难。

“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姑且看看他是不是如你所认为的那般。”

阮君山轻抚刀身。他活了那么久,对人心和人性有深切的认知。

霸者无双的君王怎么可能真的与人交心?哪怕对方是一把刀也不可能。

原来,你一直都是看透了的。

所以,这才是你的理由。

恐怕,这把刀从一开始就没有归顺过他。它只是一直隐忍着。

阮君山的心里凉意丛生。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忘记了一件事情,这把刀的真身,它的年岁莫说是自己,怕是比仙山存在的岁月还要长上许多许多。

在它眼里,自己可能也只是一个晚辈。

他握紧了拳头,轻轻摩挲袖口的折痕。

捋神刀是一把很冷的刀,那股与生俱来的寒意连他都有些不适应,更不要说一般人了。

他想起沉蕴说过的话,古阳和他们不一样,他有着非常温暖的血性。

清寡,贵丽,弃世,温暖。

哪一个才是你真正的性情?

他无法否认对古阳的好奇,因为无法原谅这种好奇,所以他希望古阳死去。

现在,盼着他死掉的人应该不少了。

夜色深沉,万里君山也要休息了。

这一夜,是古阳一行人到达虞百守的第一个晚上,也是叶柔秀回到妖域的第一个晚上。

妖域和魔都不算寒冷,多得是地方严寒正盛。

比如,皇宫,比如,仙山。

这天夜里,皇宫和仙山进行了一次密谈。说是密谈,也并不十分隐秘,说不是密谈,却也极为慎重。隔着江山和仙山,两位王者拿出了各自最大的诚意。

谈话的地方是一方虚空,只有月光和星光作为陪衬,遥遥而坐的两排人,因为各自的归依而显现出强烈的对比。人朝的皇帝陛下正值壮年,整个人被金灿灿的龙袍裹得严严实实,论相貌自然也是不可多得的英俊,只是胭脂气盖过了眉宇显得羸弱单薄。

他的身边坐着一位绝色女子,美得让人心生畏惧。

林长仙的白衣在月光下微微显得透明,越发衬出他容色胜雪,白璧无瑕。星光很合他冷淡的气质,可他今天倒是肯笑,神情甚至有些揶揄,嘴角上翘的弧度真是好看到了极致。

两个绝美男女当前,皇帝自觉被比下去不止一点点,心中略有不快却也无话可说。他呷了口茶润润嗓子,思忖着要如何开口。盛名之下无法揣测这位仙人的脾性,何况此次之事,人朝确有过失,不知仙人邀见是否有怪罪之意。踌躇片刻,他用余光看向身侧的美人。论起来,她的话说不定更有分量些,毕竟知子莫若母,她来疏通最为适合。只是美人太美,不止贵丽,更是惊魂,美人心深,不知道她想要的究竟是谁的性命谁的尊荣。

星月皎皎,都是冷光,和对面的仙主一样,感受不到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