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钢铁侠啊，你在我眼里就是钢铁女侠，自然只有钢铁侠才配得上你啊！”面对马成功的应答如流，万晓玲反倒有些猝不及防，要是他俩还是刚刚那样一起坐在吧台，恐怕万晓玲都会直接用脚踢他的腿了，就像他俩以前同桌时那样，一旦自己说不过对方，必然会对他拳打脚踢。

“你不是都说我是血肉之躯了么？怎么又成了铁石心肠了？！”万晓玲面露娇嗔之色，不过很快她也灵机一动，“不过也好，在我眼里，你一直就是那个钢铁侠，机敏能干、果断干脆、独当一面，要不，你把你自己介绍给我？”说罢，万晓玲就露出了一道纯真的笑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像马成功表白时那样。

“晓玲，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成为那个能够携手你的灵魂一起放下烦恼的那个人，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我的灵魂就要陷入无尽的烦恼之中了，你愿意这样么？”马成功说话间虽然面带微笑，但那话音却像锋利的刀刃一般仿佛划破了晓玲的喉咙，让她一时哽在了那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试试？你怎么就知道……知道你和我一起就一定会是无尽的烦恼？”万晓玲终于脱口而出的同时，晶莹剔透的泪花也夺眶而出，与此同时，她扬手就把面前的一整杯酒吞入肚中。

马成功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对面，他没有再扫码点酒，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每多喝一杯，都只会让晓玲愁上加愁，可他也没去阻拦万晓玲自己下单，看着她那捧着手机颤抖着的双手，他意识到需要依靠酒精才能敢于直面残酷现实的不仅仅只有自己。

“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一直很烦我？”万晓玲略微压制了一下自己的语调，同时也强忍住后续的泪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马成功在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咱们这么多年相处得都非常融洽，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我最最知心的朋友，这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感情！这么说吧，如果我们不强调异性，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一直就是把你当成是灵魂……灵魂伙伴的，soul mate！人有的时候不仅仅需要一个伴侣，也会需要一个可以说话，可以出主意，可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伙伴，你不这么认为么？”

“可是我需要一个伴侣啊！在高中、大学那会儿，我以为我已经说服自己可以不把你当成是我的目标伴侣了，可是你知道么？当我知道你在国外交了女朋友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感觉空落落的，所以我后来也想着在澳洲交个男朋友，但很遗憾，我做不到，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而我当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回国，因为我赌你也一定会回来，当我们在BJ重聚的时候，尽管是老同学一起聚会，即使那时你是带着孙妍清一起来的，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虽然看到你们秀恩爱的时候我感觉酸溜溜的，但我还是会祝福你们，我甚至以为我那时已经彻底放弃了。但直到收到你发给我的婚礼喜帖，我才知道我错了，因为如果我真的放弃了，我那时就不应该感到天昏地暗！我只有全心地投入我的工作之中才能暂时压抑住内心的伤痛。再之后，是看到你和她家庭美满，后来更是有了小美，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我再一次感觉自己此生与你无缘，我也再次尝试多结识一些异性，试图找到我的天选之人，挣脱你对我的吸引力。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一根筋，也不是钻牛角尖，我做过努力，但你的音容笑貌使我挥之不去，即便现在的你已经不再似当年那般模样。”万晓玲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心声，她不再激动，不再流泪，也不再抱有希望，就像是在法庭上对那已经确定败诉的案子做着最后的陈词一般。

“晓玲，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木头人？或者觉得我是三十年如一日的铁石心肠？其实你对我的这份感情，我一直都铭刻于心，我是真心希望我们可以做一生的好友知己啊，感情是会因为经历的事情而累积的，但爱情是却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那是一种比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还要微妙的缘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马虎不得。我不是不接纳你的人，也不是不接纳你的情，而是无法接纳你的爱。咱们都已经不是懵懂的少年，我相信对待爱情我们都会更加理性，那既不是一见钟情的那道闪电，也不仅是日久生情的那坛老酒，更不是日后同床异梦那种熟悉的生分，爱情应该是一条路，一条虽然前途未卜却惊喜不断、虽然坎坷崎岖却风景绝美、虽然无穷无尽却步步踏实，而在这条路上与自己同行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自己完美的另一半，但一定不会是另一个自己。晓玲，你不觉得咱俩很像么？同样的努力，同样的优秀，同样的好人缘，同样的争强好胜……”

“可是，咱们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啊？况且，难道孙妍清就和你没有一样的地方么？你觉得你和孙妍清之间算不算爱情呢？”万晓玲说着说着，胸口的起伏又变得剧烈起来。

马成功听她一提到孙妍清，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随即他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起自己有些凌乱的逻辑，压低了嗓音说道：“爱情就是很奇怪，即便现在我一想到她和我吵架时那种无理取闹且无事生非的嘴脸就会感到厌恶，可同样的，每当我一想到当年和她无论是在加拿大的校园里还是回BJ构筑我们的二人世界时，我都会有一种心驰神往的感觉，尽管我也会清醒地告诉自己，和她回不到过去了，但可能那段过去就叫做爱情，甚至是后来我们每天喋喋不休的争吵以及现在我们对彼此的憎恨，可能都是爱情的一部分。”

此时透过窗外向街上望去，路上悠闲的行人和急冲冲的外卖小哥明显都少了很多，可是酒吧里的人却越聚越多，但这丝毫没能让马成功和万晓玲这一桌的氛围被渲染上周末的纵情欢乐。在旁人看来，桌子一侧的中年男人从脖子到脑门都已经红得发紫，但他说话时却显得出奇的冷静与沉稳；而桌子另一侧的漂亮女子则看上去面不改色毫无醉意，只是她凝望着对面男人的双眸却显得魂不守舍。

“也许吧，这就是爱情，只不过你很幸运地和她都感受到了彼此间的爱情，而我，却只感受到了自己单方面的爱情……”万晓玲看到马成功想张口说些什么，于是不等他开口便举起了面前的酒杯，在自己先干为敬之后马成功也不得不一饮而尽，随后她抢在马成功之前说话了：“你别否定我的爱情，你刚才也说了，爱情就是很奇怪，那个每次考试都和我较劲的同桌、那个在绿茵场上飞奔的身影、那个在朋友中潇洒仗义的‘成功哥’，都早已成为我灵魂中的一部分，越是想忘却反而记忆越深刻。”

“晓玲，我明白你心中的情感，可是……可是爱情是一种双方共同参与的情感，不像愤怒、嫉妒、憎恶、喜欢、感恩、悲伤等等。就像是乒乓球或羽毛球的双打，有的双打选手即便是最后输了——就像我和孙妍清这样，但至少打的时候也是两个人一起配合的，越来越默契的可以走到最后，配合不默契的半路分开。”

看到马成功那一本正经的大红脸，万晓玲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努力地让它保持住上扬的姿态，“好了，你不用给我上情感课了，今天的结果我其实早有心理准备的，就像你说的，咱们都早就不是情感如玻璃般脆弱的少年了，我只是想试一试，现在看起来……试验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既没有得到，至少也没有失去。就当自己的白日梦醒了，反正小时候也不止做过一个白日梦，哪次不是一样？你也不用安慰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这才是你，这也是我，谁叫咱俩是同一天的生日呢！”

看着对面晓玲那含情脉脉又充满决绝的眼神，马成功竟一时语塞，只是像照镜子一般，让自己的嘴角也保持在上扬的姿态，炯亮的眼睛里则充满了怜惜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