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手为强。
此刻容不得半点思考,脑袋里的声音告诉我。
我下意识将手悄然挪至身后,挑起衣服,抓住那金属的握把。
有机会!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对准头部。
只要速度够快,在他没有完全异化之前,结束战斗,火焰灼烧的痛苦必然会牵制住他的行动,赶在到站时,让王叔他们来解决!
快速打开保险栓,扣下扳机的瞬间——
火光并未如愿亮起。
我只看到手枪向斜上方翻转飞出,紧随其后的是那只原本曾经属于我的右手漫无目的的,可笑的,自由自在地悬浮。
一朵鲜艳的花,绚丽地在小臂上绽放。
一切显得如此奇妙,时机卡得刚刚好,在暴风雨尚未来临之前,在暴风雨即将开始之后。
时间在此刻静止,幻灭。
历历在目的是身旁的乘客惊恐的双眼,厉声尖叫已在他们无能的喉结中凝聚力量。
之后的我将为他成为此次屠杀中被害的第一个人而感到惋惜,同时也为他第一个被害而感到庆幸。
一切似乎都晚了,一切仿佛又都为时尚早。
冷冽的黑刃穿入我脊骨的那一刻,腰腹的那块血肉也为之战栗。
“我们生为强大的高级种族,我将让你亲眼目睹,在绝对的强大与权威下,力量将会不可撼动地维持着这列命运的列车向预料的轨道上前行。”
“我知道你不会死,你低贱的躯壳却从我们那偷取了高贵的血液。不过倒也正好。”
西装男背后的衣服应声爆裂,生长出数根红褐色触手,尖端又转而变化为利刃,利刺不安分的由触手枝干上接连凸出。
紧接着他操控利刃刺入身后的车头驾驶室,惨烈的嚎叫声从触手传导到我的胸腔,震撼着紧贴着的心脏。
列车开始急停,灯光翛然熄灭,而代之以故障的红灯,在幽闭的隧道中发散出摄人心魄的光,犹如一颗巨大的心脏,苟延残喘的活着。
西装男开始移动身子,将插住的我挪到身后,高悬在半空。
我于是便在其身后目睹的噩梦的全程。
先是那个惊恐的女人,本是个加班到深夜的疲惫女子,惺忪的眉眼透露出对死亡的恐怖,曾逼迫她加班的公司又是否会在听闻她的死亡后而感到懊悔呢?
我不得而知,因为事前的冷血令人愤怒,而事后的忏悔则更加令人作呕。
思绪随着黑刃的降下,被一分为二的身体在面前倒下,温热而又冰冷的浆液溅在脸上,我想出声,想哀求,可是却如何也发不出声,如鲠在喉。
那副临死前眼神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自恃高贵的种族,却做出如此禽兽的行径!”
“你们不觉得良心受谴吗!”
“你们根本不配自称强大!”
“狗东西,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愤怒郁结在胸中,无法大骂出口,视野也因咆怒而变得模糊。
泪水与脸上的血液相融,却又被接踵而至的血水冲刷殆尽。
又有无数的生灵在黑刃下死去,暗红的灯光下,那空洞的黑刃散发出令人绝望的银光。
我闭上双眼,不愿再去接受,就当是场未曾发生的梦,渐渐的血痂在脸上凝固,双眼被死死地封住。
即便如此,他们恐惧的脸,层层叠叠地依旧在我眼中一一显现。
仅只有惨绝人寰的尖叫,苦苦的哀求,无力的挣扎,无路可退的绝望——
“求求你,别杀我。”
“我的孩子,不要。”
“杀我可以,求你放我我老婆。”
“发发善心………”
骚乱的人群在血泊中如同待宰的羔羊,推搡着,努力逃向车厢的尽头,可明知只是死路一条。
绝望地呼喊如同一条毒蛇,钻入我的耳朵,缠绕我的大脑,将其收紧,压爆,吞食。
我早已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地狱。
人命如草芥般践踏,如花蕾般消散。
“求你了,收手吧。”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我无力地哀求。
…………
“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杀戮依旧继续,凭着早已模糊的听觉。
我仰起脸,寻找这声音,即便双眼已被蒙蔽,可我依旧清晰地看见她,是母亲,在尽头。
母亲……
纯净的银戒从一片红幕中闪现,外界的污秽无法浸染其半分,飞射入我的眉宇间。
泪水此刻绞着血已然化为美丽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