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省点钱，夏香就买了菜回来做饭，今天是周六，所以并不着急。

虽然此前，为了照顾弟弟夏杉，中午总要回来，那些耽误的工作时间被要求一点五倍补齐，晚上一直没补完，今天还要去补完。

推着电两轮，车棚里好多落叶干草，夏香用脚驱赶，以防藏着石头钉子把胎扎了。

这是吃过的教训，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还是不小心，有一天就这样遇见过，单位好几公里外，夏杉那一天又梦里发病，当时把她急坏了。

还好，没有什么钉子，锁好车，掂好东西，夏香伸伸腰，打了个哈欠：

“好累啊，下午还要工作啊。”

她已经二十八了，人生走完了一半。上班，晚上回来在这个车棚后有不少年头的老楼一单元一楼右侧的一厨一卫二居室里歇息，时刻注意着夏杉的身体状态，照顾他，构成了她当前人生还记得起的主要日常。

别误会，夏香不会魔法，不是伏地魔，她的人生里就没有父母，到现在也几乎没有恋爱，更别说婚姻，做什么都是出于自愿。

而自从夏杉似乎因为事业的诸多奇怪不顺精神异常出现病症，夏香自愿担起照顾责任到现在，大概已经四年多了。

这不是一件轻松工作。

夏杉通常睡梦中发病，大吼狂叫，要是影响到邻居，就要赶紧赶回来，这会影响工作。

夏杉醒不过来的时候，没法吃饭，必须要补充营养，要扎针输液，这其实还挺花钱。

每过一段时间要复查他的身体，要是醒不过来，还要叫人帮忙抬着，这很麻烦。

累，没有正常生活，她当然也想让这种日子有个头啊。但，这四年多里，夏杉的状况愈发严峻，睡得越来越久，有时甚至是二十四小时，发疯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弱，醒不过来且发疯是导致身体弱的主因，但查不出为什么，医生只是说这可能是做梦时脑部异常活动，却没办法解决，只能这样一直照顾着。

前几天他连醒着很清醒的状况都消失了，那种脑部病症可能已经扩散以至于严重到影响醒着了，所以醒过来的时候都在说胡话，什么“一切都要完成了”，“很快让咱们都获得自由”，并且在说出了主神空间这种小说词汇后哈哈大笑，说自己已经自由了，可那时候，他甚至因为医生鉴定出的肌肉萎缩都走不动路。

好像要彻底不行了。

虽然平时总是因此很倦，夏香可从来没想过这样走到头，从始至终都没有。

在第一年，她总是期盼弟弟能再度变回那个天才，让事业东山再起，那样她又可以好好读大学，有靠山了。

在第二年，她抗拒着，咒骂着，厌烦着，想着再照顾满三年后，仁至义尽送到精神病院里，过自己的生活。

在第三年，她前半年无比期盼着后半年赶紧到来，后半年又总在深夜里失眠，犹豫是不是真的应该这样做。

到了第四年，送进去那一周里，她总是梦里惊醒，想到当弟弟在空荡荡的破旧房间里醒来时，会不会问：姐，你在哪里？他会不会挨打，会不会吃不饱饭。

也总会梦到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经历，在福利院里偷偷藏了糖果，在小学初中的时候，从哪里要来了一点好吃的，这个题怎么做啊，有谁比较好，还有那些在贫苦的时光里有着快乐回忆的过去...

她又把夏杉接了回来，还是原模原样，只是瘦了些，多了些淤青，可她再也没有了那么多奢望。

她放不下这唯一的亲人，这一次，直到现在，她期望仅仅是，他白天能够醒过来就好了。

但通常来说，“屋子太暗要开窗，没人同意，但你要拆屋顶，他们就同意开窗”，这句话，往往是生活对你说的，你们才是那个他们。

夏香祈祷夏杉至少可以醒着久一点，渐渐的，他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

夏香祈祷夏杉至少身体不要那么差，逐渐的，他醒着的时候都快要走不动了。

夏香仅仅希望夏杉清醒的时候还能说的上话，这个愿望，现在好像也快要难以实现了。

现在她什么也不想了，夏杉好好活着就行了。

已经走到了屋子窗下，夏香突然听见夏杉的声音，好像在说什么他回来了。

是醒了，还是梦里在说话？

应该不会把架子碰倒吧？早晨夏香守在床前给夏杉打了半上午的营养液——理论上只需要吊一个小时的就行，但非常奇怪，吊正常人剂量的夏杉身体不够消耗，也不敢吊太多，所以吊了两小时，把针收起来了。

夏香现在想起来当时忘了应该也把架子收起来。

急忙走上一楼，要开门的时候，电话响了。

居然是夏杉的，他在梦里经常砸手机，所以给他配的是耐摔的老年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了。

敲敲门喊了一声：“我在！”

夏香挂了电话赶紧开门，颇为惊喜地发现，夏杉居然可以走了！

虽然有些踉踉跄跄，但可比之前肌肉萎缩抬不动腿甚至快举不起来胳臂强太多太多了，等他坐到沙发上，夏香问：

“夏杉你现在能自己走了？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

“打电话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就是...额能走了。”

“走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的。”

交流也好像很正常，就是面色有点苍白，夏香有些精神恍惚，难道终于发生奇迹了吗，可之前鉴定的肌肉萎缩是怎么回事，之前的精神异常又是怎么消失的？

夏香没有想太多，她只是满溢着高兴说自己的打算：“那太好了！能走了就太好了！我先做饭了，下午再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这...”

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夏香先打开冰箱把该放进去的东西，起身的时候，听见夏杉在说：

“姐，以后就不用担心我了，不需要担心生活了，更不需要关心钱了，你有什么愿望我现在都可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