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衡临走前，仲安告诉她，仪式结束后，他也曾遇到过未央，只是未央显然还知道一些别的什么，并嘱咐仲安如果遇到她，希望让她来忘川边，面对殿下，未央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衍衡于是来到忘川边寻找未央。

忘川像一条黑色的绸缎，蜿蜒向天际。无数光点随河波起起伏伏，时不时有一两个跃出水面，那一定是不安躁动的魂灵。

明日的灯会便是为了纪念这些逝去的旧人，化为光点的灵魂。

桃源人死后，并不会真的消失于世，而是沉入忘川，保存意识，等待契机，再度投世。

魂灵若有未竟之愿，也有世代守护忘川的一个家族，代代承袭灵灯术，可以燃魂灵为灯芯，为魂灵造出与身前肉身别无二致的灵灯之身，只是一旦愿望实现，魂灵之火便会熄灭，再无法支撑灵灯之身。

衍衡要找的未央便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也是同她一样，被桃源之树选中的仪式参与者。未央是第一日，衍衡是第三日。

未央和仲安的家族，不知为何已经是第二次有族人被桃源之树选中了，一直以来，仪式的准备都由祭司一手操办，也只有祭司的血脉，能够感应到桃源之树的树干即将浮现的人名。任何人在那一刻接近桃源之树，都会被天堑般的金光弹开。

桃源通常认为，被桃源之树选中的孩子，是神的代言人，意为神选，蒙阴神的恩泽，应当继承神的责任，效仿创世神以身献祭，稳定桃源。也就是说，象征意义上来看，被桃源之树选中的人才应该是桃源仪式的祭品。

但一个甲子以前，第一届仪式还未开始时，第一任祭司在桃源之树下的金光中盘坐三日，待金光褪去，他告诉众人，神谕应验了——桃源即将迎来灾祸，需要神选之人仿效创世神，以己身为祭品，举行献祭仪式，他于神树下感蒙神诏，自己就是那个应当仿效先神，慷慨赴死的祭品，而仪式上浮现的名字——沅溪，忘川灵灯一族的族长，将会成为仪式的媒介，仪式的一环，但仅仅如此了，名字只代表一个仪式的见证者的诞生。

或许，从这种意义来说，祭司一族才是真正的神选？

“小心，别掉下去了。殿下不想以灵灯之身活着吧？”

衍衡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人迹罕至，喧嚣褪去，衍衡竟在繁杂的思绪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忘川边，再踏一步，就和忘川里的千万魂灵相拥了。

广袖如云，轻轻一挥便拦住我的女子，应当是个术法高手，甚至说是个术法痴人，她的腰带不是绸缎，而是一圈符纸，能够随身携带这么多符纸的人，不是有很频繁地使用术法的需求，便是同时会许多术法，或者两者兼有之。

衍衡一拱手，“阁下是长乐小姐？”

“哈哈！衡殿下从未见过我，竟能一眼认出我，真是长乐的荣幸。”

“长乐之名，何人不知，谁人不晓？衡在都城见过令妹，真是与长乐小姐如出一辙的爽朗！说起来，长乐的名字很有深意，倒正好与我们第一任祭司同名。”

长乐冲衍衡挤眉弄眼，“殿下不知道了吧，长乐祭司也是我的先祖！因为长乐也像长乐祭司一般，在术法上天赋异禀，许多术法一学便会，族中长辈便给长乐取了这个名字……唉，但长乐究竟还是不如长乐祭司远矣……也不如当代祭司有天赋，祭司可以学会我族的独门术法，那门法术，于我而言却与天书无异，我看懂都费劲，更别提使用……”

“姐姐！殿下！。”

远处一女子从人群中款款而来，恰似白云出岫。她应该刚刚才解答完大家的疑问，或者帮他们解决好问题，有人拂过她的衣袖，她又转身，耐心地回答完，向我们走来。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峨眉紧攒，愁云不散，嘴唇薄淡。人说薄唇薄情，她倒应该是个对天下都满腹情深、忧国忧民的性子。

“殿下，姐姐沉迷术法，现在已经甚少与外人接触，如果姐姐说了不适当的话，还望殿下海量。”

“无妨，长乐小姐爽直可亲，与她交谈我非常愉快。只是……刚刚长乐小姐提到的术法——是什么样一种术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