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朱厚照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张尚宫周身一颤。
一个宫女,拥有再高官位也终究是个女人,一个没儿子无依无靠的女人,维系她荣耀的就一句“臣”而已。
可皇帝,却要剥开她的保护色,将她彻底踩在脚下!
“奴婢!奴婢有罪,求皇爷恩恕!”
张尚宫死死忍住,不想让泪水滴落。
可她忍不住。
当坚硬的外壳被戳破后,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柔弱。
朱厚照这才满意她的称呼,慢悠悠道:“做奴婢的就要有做奴婢的觉悟,臣子是不会轻易哀求君王的,他们要对得起这句‘臣’。”
“奴婢知错,再不敢僭越臣字,谢皇爷教育。”张尚宫泪崩了。
“今夜谁联络了太后?”朱厚照直截了当地问。
张尚宫刚要脱口而出,却要抬起眼眸和皇帝讨价还价,可朱厚照嘴唇翕动,说出两个字“奴婢”,顿时破防。
奴婢,同样没有和主子讨价还价的余地!
“毛纪。”
上道!
朱厚照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此次风波之后,张尚宫该去南京养老了,他不喜欢用三心二意的贰臣。
而且,此人官职够高,足够他立威用,那是她最后的用途了。
“还有呢?”
“奴婢不敢背弃太后,太后和皇爷是亲母子,没有隔夜仇……”张尚宫还想立忠心人设。
“说!”
朱厚照懒得理她,一个背叛主子的人,还在标榜忠心?不觉得可笑吗?
“温祥!”
张尚宫万念俱灰,却又不敢不答:“毛纪行矫诏诈骗太后,欲请太后懿旨,封死豹房。”
她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背叛太后,不能背叛太后!不能!
闻听矫诏,朱厚照眼前一亮,转瞬又暗淡下去。
那封矫诏他拿不到手的。
就算拿到手,前朝也有办法耍赖过去,最多让毛纪致仕,过几年他还会起复的。
见皇帝不动声色,张尚宫这才意识到,自己权谋段位和皇帝的差距,若她知道矫诏,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到手,而不会无动于衷。
“太后会倒向前朝吗?”朱厚照问了句废话。
因为张太后已经倒向前朝了!
再问这话有什么用?
张尚宫却眼睛一亮,立刻明白皇帝的用意,语气由阴转晴:“前朝在逼太后站队,太后是心向皇爷的!”
心向有什么用?前朝有一万种办法逼太后站队。
权力会放大一个人心中的恶,而为了权力,血脉亲情就是一层窗户纸罢了。
“你回宫,请太后称病。”
“你侄子的事,朕帮你遮掩。”
“事后,你去南京养老,朕下旨令张春华过继给你做嗣子,令他入国子监。”
张尚宫眼眸亮起,皇帝给的是官身的希望,从奴变成臣的希望。
“奴婢尽力而为!”
可皇帝却没说话,良久才道:“朕不要尽力而为,记着,你身上背负的是你全族的希望,你在为你的族人奋斗。”
张尚宫重重磕头,同时松了口气。
若皇帝逼她背叛太后,她不会答应这么痛快。
但皇帝很有分寸,只是让太后远离政治漩涡,仅此而已。
无论对皇帝,还是太后,都是好事。
看透皇帝真实想法后,她也快速屈服了:我没背叛太后,没有的,真的。
可她并不知道,高明的尸体还在仁寿宫中,张太后无法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