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一边传来喝彩声,一群人在那边吆喝着,看来一场比赛结束了。他牵着狗走过去,挤进人群,看见那位胜利者——一只无毛狗,叼着一只褐皮老鼠跑到它的主人面前摇着尾巴,而落败者,那只长毛犬被两根杆子引到了场地的另一边,那里站着它的主人,是一个贵族女孩。
看来这就是斗犬了,卡尔难掩失望,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哪有训练狗来捉耗子的道理?他当即决定走人,但再看场地里,似乎有比狗拿耗子更值得一看的场面:那无毛犬的主人强颜欢笑、两股战战;另一边的贵族女孩却笑嘻嘻蹲下来抚摸她的狗。赢了的像是输了,这可真有意思,但他不想管这些,他决定去点杯酒喝喝。
来到酒馆另一边,他把那枚没送出去的金币拍在吧台上,左手撑桌,打量着菜单,其实是酒单。很快他便发现这酒单上压根没有叫的上来名字的,只好点一杯希波克拉斯,并嘱咐多加蜂蜜与白糖。
“你好,你的狗很漂亮。”
卡尔回头,发现是那个看上去很有背景的贵族女孩。
“不。收回你的话。”他反驳道,“你不懂它们是什么。”
“哈罗斯尼亚的猎狼犬。”
“嚯,有点见识,但你根本不懂。在哈罗斯尼亚,猎户们只有在猎犬捕获猎物的时候才会说一句:‘干得好、干得真漂亮,本、道格,或者其他名字。’你不能在它们空口而归的时候赞扬它们,这会导致一系列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你有可能会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门口的肉肠少了一截,亦或者之后的猎物越来越少,直到猎犬抛弃他们的主人跑进林子里不再回来。”
“所以懂了么。”卡尔捏起高脚杯放到眼前,打量着这杯混着蜜的酒,继续说道,“它们可不是供人休闲娱乐捉老鼠玩的,它们是猎手,是猎人最忠诚的伙伴。”
“它们是猎手,应该在野外捕猎,但你还是把它们带到了这儿。”女孩一句话戳中了卡尔的痛点。
“嘿!我以为斗犬是两只狗之间的厮杀!厮杀懂吗?不是儿戏般的比谁拿耗子拿得快!”
酒馆里的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在看见跟卡尔说话的人后纷纷来了兴致。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口哨声,一只老鼠被丢了出来。卡尔只觉着左手皮带一紧,然后整个人就被带着从椅子上跌了下来,高脚杯里的酒也撒了他一身。
他被拖行了一段距离,两只猎狼犬在酒馆里狂奔,它们穿插在桌子板凳和人们的双腿之间,带起了一路烟尘。一时间,酒馆里犬吠声、撞击声、男人的咒骂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直到卡尔拽着他的两只狗出了门,里头的骚乱还没有停歇。
那时的卡尔浑身占满灰尘,脸上黏糊糊的,衣服上往外冒着甜腻的酒气,依稀还能看见几个不同码号的鞋印子。至于薇薇安,在她的侍卫帮她挡下泼洒的酒液后,卡尔就没再看见过她。
第二次见到薇薇安,是在宴会上了。
索博尔的宴会和哈罗斯的宴会不同,哈罗斯尼亚的贵族们更喜欢在绿泱泱的草坪上设宴,摆上五六张长桌,孩子们在一旁玩闹撒欢,春天可以欣赏岸边浮着碎冰的湖,冬天在常青树下踏雪漫步。索博尔则是在大殿内设宴,入目之处金碧辉煌,放眼望去尽是金黄,在权杖、宝石与汤汤水水的帮助下给所有宾客镀了层金。
卡尔正忙着用牙咬开眼前的红尾虾壳,他的两只狗没有跟来。大门打开,奥莱王带着这场宴会的主角走了进来,大殿内声音一下子消失。宾客们放下刀叉与酒杯;结束谈天与说地,自动从中间让开了条道出来。
卡尔没动,他同阿加沙一起坐在大殿一角,只是叼着虾壳,朝向中间张望。看见薇薇安时,他第一眼没认出来,只是觉着熟悉。没等他仔细看,就被身旁的阿加沙按回了座位。
索博尔公主的十岁命名宴正式开始。各国的使臣和索博尔内的贵族们纷纷献上礼物。他看着自家老爹提着礼物上去之后,就对这宴会全然无趣了。
大殿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享誉世界的音乐大师在中堂忘情演奏,侍从游走在宾客中收走装满果核和残羹的盘子。卡尔却觉着越发烦闷,周遭高谈阔论的贵族喷出的口气充满了整个大殿,齿间碰撞,喉与舌的颤动声萦绕在他耳边。
趁着阿加沙不注意,他在殿内绕了一圈,从侧门离开了。
侧门连接着一片花园,那天晚上星光灿烂。他站在草坪上深呼吸,吐出殿内的浊气,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他打算在花园里好好逛逛。然后他就看见了蹲在喷泉边上的薇薇安。出于好奇,他走过去,没有遮遮掩掩,薇薇安也察觉到了他的靠近。
“今天是你的命名日吧,怎么不回去?”卡尔此时也认出她来了,那个在酒馆里呛他的贵族女孩。
卡尔至今也没忘记那时薇薇安看他的眼神,很复杂,里头夹杂着不解、愤怒和失望,但不是对他的。卡尔当时没看出来,只是看着又重新蹲回去的女孩挠头。
或许她需要安慰。卡尔回忆着母亲教他的东西,模遍全身上下也只有胸前口袋里从宫内偷偷带出来的锡制兵偶。
“给,我只有这个了,命名日快乐。”
女孩站起来,一巴掌把他的兵偶拍飞。
“别拿自己太当回事了。如果不是我父皇,你连我的面都见不到。”
随着女孩跑开,卡尔宕机的大脑才回过神来,他被这女孩羞辱了两次。
“你脑子是有问题吗疯女人!”
他看着水池里躺着的兵偶,卷起袖子想捞出来,忽地转了主意,一拳锤在水面上,然后愤愤离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脸。
“我不会娶她的,想都别想。”一区终了,卡尔放好琴,对着镜子整理着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