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还未离去,听见这段话瞪大了眼睛,不禁为这位前外交官先生捏了把汗。
“很有艺术感的发言。”那人拍了拍手,不再关注窗外。他离开窗台,坐到椅子上。“你不喜欢这样的城市?”
“是的。”
奥兰多公爵没有意识到自己拄着杖的手在颤抖,他第一次觉得从自己嘴里吐出的词句是那么陌生,像是有人借着他的嘴说话一样。
军官意识到不妙,在门口行了一礼后快步离开了。临走时带上了门。
男人不予置否,“当然了,现在的龙鞍同过去大不一样了,未来也不会相同。去习惯它,外交官先生,你会喜欢上的。但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他倔强地沉默着,梗着脖子,全当自己的喉咙已经腐烂。
“西边的三家最近不安分,赤脚巨人旗都快插到我眼皮子底下了,国内四处都在叛乱,我还要忙着镇压,没空管他们,所以我要你去一趟,去分化他们,别让他们有精力干涉我的行动。放心,你会有帮手的,那边我安插了很多眼线,他们供你调遣,我会以重立外交官为由把你送过去,之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你……咳咳。”因紧张分泌出的唾液把他呛着了。“洛伦佐,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想再挑起一场战争了。你的行动,你已经在索博尔的尸骨上建起了自己的王座,奥莱王被你吊死在城门口,教会的牧师被你的手下拽出教堂,在大街上被利剑捅死,城内贵族的血还淌在广场上,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咳!嘶——”
凯瑟里克·洛伦佐安静地听完,额头搁在交扣的双手上,丝毫没有因为奥兰多的话而动怒。“外交官先生,我是个粗人。”他抬起头,“相比起讲道理,我更擅长用暴力解决问题,恰好,我是这方面的行家。进。”最后一句是对着门口说的。
门外传来武器与鞋跟踢踏的声音,另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奥兰多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将军。”第二位军官站定,“刚处死了一批囚犯,里边有两个牧师,教会的枢机主教想要见您,在下边闹呢。”
“我没记错的话。”凯瑟里克靠在椅背上,“这位枢机主教之前还让教会里的牧师在大街上批判我来着。”他食指扣着扶手,视线并未放在那位军官身上,而是盯着奥兰多的眼睛,“他们像蚂蚁一样涌出教会,迅速占领了集市、广场和每一个十字路口,向那些愚昧的民众宣扬他们的灭世论,然后把罪责归咎于我的头上,而我偏偏还不能动他们。你说我该拿他们怎么办呢。”
奥兰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好在面前的男人最后转移了注意力。
“把他赶出去。”凯瑟里克从抽屉里抽出一沓信,把上边的火漆一个一个掰开,看两眼后连着信纸和信封一道撕成碎片扔进一旁的火盆。“收回教会名下的所有土地,包括那些私人的和非私人的,让他们缴税。告诉那个老家伙,让他在停下这场可笑的闹剧和我没收他所有资产之间选一个。不选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洛伦佐!他是教会的——”
“我的耐心有限。外交官先生。”凯瑟里克把最后一个词咬碎,吐在奥兰多面前。“教会又如何?战场不见牧师,下地不见教士,占着帝国的人与地,操纵着舆论用来构成他们手里的权与利。我的耐心有限,外交官先生。”
奥兰多脸色发白,跌跌撞撞后退一步,一下子泄掉了所有精气神。
“咳——咳咳,你会后悔的。”他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不会去的。我不会答应你。我早在一年前就该退休了,我不是外交官,我只是个将行就木、每天攥着过去不肯放手的老人罢了。篡位者洛伦佐,史书必将如此记录。我不会承认你,永远不会。”
时间同话语一道消逝,屋内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我明白了。”凯瑟里克直起身子,“是我太想当然了。史考克,送这位收到惊吓的老先生回去,他需要休息。”
“遵命,将军。”
影子在跃动,在白皙的墙面上辗转,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中蔓延,直到占据了房间的全部。沉默再次到访。
它踮起脚尖走路,找到桌椅之间的缝隙,悄声坐在了男人的对面。它像是个孩童,模仿着面前男人的姿势,它闭目,弯着腰,身体前倾,双手交扣托住下颌,嘴唇咬着食指的关节。
在下一幕的开始,男人睁开了眼。他们对视着,男人的眼前空无一物,沉默沉默着离开了。
目光瞥及远方,一辆白色的马车驶入他的眼帘。
“哈罗斯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