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逼逼啦,都计划着呢!”给布莱克递水的骑兵回过头去吼道。
短暂的闲聊后,押送队再度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在摇摇晃晃的囚车中,布莱克只能用漫无目的的思考打发这难熬的时间,他在想进了王城后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也在想家中的父亲母亲现在如何,他看了看身边时不时打颤的牢友,想着自己就算再不济也不如他那般悲惨,但不管他想了多少,他都没有想过如何脱身。
他听过也见过太多故事,那是瑟拉西亚的底层人试图反抗贵族和商人的鲜血悲剧,等到无边的黑暗压到自己头上时,他根本就看不到希望,他的双手并不比他的脾气强硬多少,甚至软弱此刻也成为了幸运的借口,让他觉得比起死得无声无息,坐在囚车里也还算不错。
押送队渐渐驶出了丛林,周围的树木也不再繁盛茂密,路上的硬石开始多了起来,冲进囚车的也不再是灼人的热浪,而是呛人的尘土。看着远方渐渐消失于地平线的斜阳,布莱克知道已将近边境。
就在此时,囚车停了下来。
“小子!出来!”
一个骑兵打开了囚车的后门,架起长矛呵斥道。布莱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骑兵挥起长矛的柄一下子就把他戳倒了,“不是你!”
几个骑兵忙前忙后地把那个半死不活的长发小子拖了出来,递水的那位把他推到路边扶正,但一松手,这人就立刻又瘫坐在地。布莱克看着这一切,看着跪在路边的囚犯和围着他的几个骑兵,晚霞中这一幕显得更加骇人,他打了几个冷战,缩在囚车的角落一言不发。
“小子,你听好,”递水的骑兵此刻语气温柔了许多,“你斗不过他们的,知道吗?你斗不过他们的。他们要你死,要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们能做的就这些了。看那边,看到了吗?过不多久太阳下山了就要看不见的那条线,你抬头,看一看。”
他伸手指着坡道下方的远处,沙石和枯萎的矮树咬合成了一道模糊的边界。然而脚边这位失魂落魄的囚犯并没有回应他的指示,依旧是垂着头,跪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伤痛的痉挛还是在哭泣。
“总之,你就往下面那个方向跑。如果你命大,边境巡逻队没抓到你,那你去了洛克萨尼亚,新的人生就看你自己了,如果你倒霉,被抓到了也就只是在边境干活儿。如果你不干,你说这条小命你不想要了,那就摇个头,我们代劳了。自己选吧,你的命,你说了算。”
太阳快要被远山的黑暗线完全吞没了,最后一抹残红勾勒着这个囚犯的轮廓,随着身体幅度越来越大的抽动,在布莱克眼中也显得越来越诡异。
不过围着他的骑兵们可没有闲心察觉到这些异样,大概是见识过太多面对生与死的关键时刻崩溃的人,也可能是当下他们只关心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患,明明给了这小子一条活路的机会,他却半天也不动弹,这几个骑兵在七嘴八舌地讨论是背后踹他一脚还是猜拳决定一个同伴出来当刽子手。
咔哒,咔哒。
是骨头的声音。
这声音在骑兵们的聒噪中并不明显,但布莱克却注意到了,夕阳的勾线毫无征兆地在他的注视中扭曲起来,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张翼形的巨幕,把这些被钢铁包覆着的骑兵卷进了可怖的阴影之中——那是不久前还半死不活的囚犯,此时竟变成了一种奇特的生物。
那生物显然是撕破了囚犯的躯体,从中膨胀出来约莫两三个人的大小,看起来像一只刚孵化出来的鹦鹉,却只有一边的翅膀,从暗粉色的肉身伸出来的断骨还在滴滴答答流着血,周身卷着囚衣的碎片和稀疏的黑色羽毛。它扭过巨大的脑袋,用如同人头般大的眼珠瞪着这排惊呆了的骑兵,张开混杂着黑血和肉沫的喙发出凄惨的号叫。
骑兵们慌张地架起长矛对准这头怪兽,连马夫也抖着手从座位旁抽出木弩弓,而布莱克却一动不动,他颓坐在囚车角落,此前人生的一幕幕开始走马灯,他嗅着空气中腥臭的死亡气息,知道这一队人马的旅途就将这样走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