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转转眼眸,轻声道:“哎,你们阿玛就是只‘醋刺猬’,别理他!我们都不理他,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既然他们娘都这么说了,兄弟俩就更加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如此住了数日,某天夜里,兄弟俩见书房还亮着灯,就主动找他们阿玛谈心去。
毕竟每晚在全家熄灯后,又独自悄悄起来溜到书房里好一阵,这行为太反常了。
换做以前在王府,阿玛再忙也不会每晚特地爬起来啊!
兄弟俩才站到门外,就被早料到的永琪喊进去,于是门都不用敲,直接推开了。
绵安莫名有种被捉包的心虚,看他阿玛聚精会神地写着些什么,本能正襟危坐,低头反省。
绵亿一派自得,给他阿玛温茶倒水,尔后主动研墨,明面上眼观鼻鼻观心,实际四“看”八方。
他发现,阿玛在写今日所发生的事迹。
或者说,是记录。
以他额娘的视角为主,写她看到了什么、说了什么、因何笑了。
等书写完毕,永琪才看看两个儿子,沉静地道:“囡囡快满一岁了吧?等过了她生辰,你们就都回去。”
绵安垂着眼,正想答应,绵亿忽道:“为什么?”
永琪才懒得跟长子硬碰硬,径自收拾笔墨和书,淡淡地回答:“不为什么。”
回去就回去呗!
绵安觉得圆润地走,总比惹阿玛生气好,张了张嘴,却被他哥回眸一瞪,及时闭了起来。
老天爷,他忽然好想念他姐姐。
为什么是他夹在自家老小狐狸之间?
圆润地回杂物房里睡觉不好吗?
绵亿深深地望着被烛光照亮的父亲的身影。
他还不老,绝对不算老。
刚刚五十出头,正是阅历和实力最鼎盛的时候。
因为跟他额娘过得很开心,两位长辈几乎都不怎么有白发,看得出平时都很轻松,没什么压力。
但为什么,突然搬离王府呢?
阿玛口口声声说早有此意,额娘傻乎乎地点头附和,绵亿仍觉得这也太早了。
经过这几日,他隐约有了些怀疑,再看到他阿玛写的这些东西,可谓心下了然。
绵亿叹了口气,收敛了一切从朝政上学来的伪装和气势,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额娘的记性不好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绵亿知道他额娘咋呼、迷糊,但绝对不是个记性不好的主。
她可以清楚记得家中所有人的生辰,记得他们分别喜欢吃什么,记得他们闯过的大小祸,还曾因为记得他穿着浅蓝色衣裳出门,却换了深蓝色衣裳回来,让他没能瞒住打架受伤的事。
这样的额娘,怎么会做个饭放三次盐,怎么会连续好几次给他夹同样的菜,怎么会刚搁下的茶杯却问他放哪儿了?
再者,他觉得阿玛也不算正常。
一件件小事,看似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深刻地了解他们,就会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听长子的态度软了,永琪才直视他,轻轻笑了笑。
他说:“不用担心,她有我。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就知道朝夕相处,肯定瞒不住你,而你太沉不住气,会吓到她的。她自己都还没察觉呢!”
阿玛承认了,绵亿却半点都轻松不起来,蹙眉道:“她没察觉,是被您唬弄的吧?”
左哄一句右逗一句,他额娘肯定嘻嘻哈哈,忘了计较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永琪清了清嗓,拿乾隆曾经说过他的话,提点绵亿道:“臭小子,做人要懂得变通,懂得适可而止。”
“你贸然带着全家过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这么大的王府留给你,你不住,偏偏要过来打搅我们二人的小日子,存的什么心思?这几天也不见宫里人找你,难道这么快就在你皇玛法跟前失宠了,不受重用了?”
这是有点恼羞成怒了。
而他阿玛鲜少失态。
绵亿自知理亏,却也有些气他阿玛不说实话,五味杂陈之际,还是修养和理性占了上风。
他抱拳一揖,低声道:“儿子知错了,您息怒!”
“嗯,都早点睡吧!在别人家里给我客气点,别瞎晃,尤其不该插手的事别插手。既然都知道了,那不该透露的心思别放脸上,她精明着。听到了吗?”
绵安虽还似懂非懂,但跟着抱拳应道:“是,听到了!”
若说绵亿的性子与永琪一模一样,那绵安的性子就是完美地继承了小燕子。
一样的没心没肺,一腔热血。
于是听大哥说,额娘早年曾伤过脑袋,兴许是留下了点毛病,有些记忆力衰退后,绵安都快哭了。
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一点“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自觉都没有。
额娘说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什么不好。
但绵安知道,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在额娘面前掉眼泪!
无奈他实在不擅长伪装,彻夜未眠被他大哥发现后,就被强行要求卷铺盖走人了。
他忽然消失,实在反常,小燕子疑惑极了,边吃早饭边懊恼。
绵亿胸有成竹,淡然地道:“他说喜欢的姑娘远门归来,刚得到的消息,就慌慌张张跑了。”
“喜欢的姑娘?”
“可以啊!藏得够深!”
“儿子,你知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啊?漂不漂亮?”
“我本来还担心他要‘独守空闺’了,没想到是在等待自己的‘情有独钟’啊……”
永琪看着说谎不打草稿,眼皮动都不动一下的大儿子,不知道应该佩服还是唾弃。
还说他就知道唬弄小燕子!
明明大儿子唬弄起人来,比他还得心应手!
绵亿察觉到他阿玛考究的目光,回递了一个“接下来靠您了”的眼神,便低头吃饭。
永琪若无其事地给小燕子夹菜、喂水,适时纠正说:“‘独守空闺’不是这么用的!”
“哦,那是‘守身如玉’?”
“冰清玉洁?”
她越说越离谱了,永琪却只是笑笑,逮住机会说:“是‘洁身自好’。”
小燕子眼眸一亮,接着道:“好,好逸恶劳!”
她一脸求夸奖的表情,让永琪投以赞许的目光,不急不慢地回答:“劳逸结合。”
“合二为一!”
“一心一意。”
“意……意气用事!”
“事不过三。
“三……”
这是当着儿孙的面,玩起成语接龙了?
绵亿想起小时候也这样,忍不住技痒地插嘴,他两个四五岁的儿子品出了门道,开始七嘴八舌地“抢答”。
小燕子哪里还会管小儿子为什么突然搬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