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钰看了一眼徐玥,只得抿着唇点了点头。她走到外面,看着倪文婷俯下身和她说着话,徐玥开始还有点紧张,但倪文婷很快就让她放松了下来,最后把小熊塞进了她的怀里,门开了,徐玥还拉着小熊的前爪和她道别。
“请坐,不用紧张。”倪文婷和气地说道,“我大概了解孩子的情况了,她的这个病应该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遭到打击造成的吧?”
瞿子钰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服,倪文婷把画递给她,正是之前她看到徐玥的涂鸦:“根据你之前提供的信息,似乎特殊学校的老师都觉得玥儿有智力障碍。绘画能反映出孩子的心智。幼儿只会乱涂乱画,但这幅画非常精细,还使用了一定的空间透视技法,玥儿的心智完全正常,甚至凌驾于同龄人之上。”
“你从一幅画里能看出这么多?”瞿子钰端详着画,皱眉道,“这怎么看都是涂鸦吧。”
“心理学上有种树木人格测试。”倪文婷叹了口气,“对于患有自闭症的孩子而言,绘画是了解他们内心世界的唯一方式。”
“你看出了什么?”
“城堡一样的房屋象征避难所,但画中的房子没有门窗,说明玥儿极度缺乏安全感,抗拒和外界接触。”倪文婷说,“屋外的道路非常重要,因为它是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但玥儿却用黑色画了一条死路。画中大面积使用黑色颜料,天空中的乌云,周围寸草不生,都反映了她心中的压抑和痛苦。我需要了解孩子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找到解决办法。”
就诊室一时陷入了沉寂,倪文婷耐心地等待着。作为心理医生,她非常清楚,许多孩子的心理问题都是不正常的原生家庭造成的,但有些家长并不愿意面对他们对孩子的伤害,甚至通过暴力否认,一旦陷入了死循环,心理医生也无能为力。
“我前夫不喜欢女儿,生下她以后就对我冷暴力,逼着我把她送人,我百般恳求才作罢。”瞿子钰痛苦地回忆着,“但我们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我因此迁怒到了她的身上。”
“然后呢?”倪文婷没有责怪她,给她倒了一杯水,温柔地问道,瞿子钰吞了口唾沫,剧烈的痛苦和后悔灼烧着她的胸口。倪文婷察觉到她的情绪,把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瞿子钰抬起头,她的目光就像一望见底的河流,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关怀和担忧。瞿子钰心头一暖,定了定神,才开始回忆。
怀孕生子的时光对她而言几乎是人生的至暗时刻。但孩子生下来以后,徐磊便开始了对她的冷暴力。徐玥体弱,彻夜啼哭,她不得不深夜无数次起来给她喂奶,没有任何人帮她,徐磊也彻夜不归,那几个月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整个人断崖式衰老,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徐玥的哭声只让她痛苦万分。
在无数个难挨的深夜,被女儿的哭叫声吵醒时,她甚至生出了想掐死女儿的念头。她着魔般朝摇篮里的女儿伸出手,放在了她的脖颈上,慢慢加大力气,徐玥渐渐哭不出声了,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这时月亮从乌云外露出半张脸,把银白的月光照入窗户里,她恍惚之间睁开眼睛,看着映在窗户上的自己,穿着睡衣,脸色惨败,面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头发蓬乱,双目无神,仿佛苏醒的鬼魂。
她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徐玥顿时放声大哭。她连忙拍着徐玥的后背,笨拙地安慰着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幕都是她的梦魇。徐玥稍微大一点以后,徐磊就催着她生二胎,她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输卵管堵塞,无法继续生育,徐磊经常因此为由责骂她。由于产后耽误了事业,她出来后找不到工作,彻底被困在了家里,在种种压力之下,她只有把这种愤怒和痛苦发泄在女儿身上,导致徐玥从小就沉默寡言,她用厚厚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用来抵御外界的伤害。很长一段时间,瞿子钰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即使徐磊强行把女儿送到了娘家,她也无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