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罗英红欲言又止的神情,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了上来,她紧紧攥着拳头,声音里压着火:“我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反而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
“什么虚什么有啊?”罗英红急了,“你先回答妈的话,这是不是真的?”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瞿子钰倏然拔高了音量,愤怒地质问道,“这是徐磊用来污蔑我的鬼话!”
“但那张照片总是真的吧?”
瞿子钰一时语塞,罗英红跺了跺脚,把她拉到角落里说道:“钰儿,妈没你学问好,但也知道女人要规规矩矩的,你都结了婚的人了,怎么还和男人随便出去?妈都替你臊得慌!”
“你——”瞿子钰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阴郁的火焰在她的胸膛燃烧着:“我不过出去吃顿饭,又没有和他上床,难道结了婚我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你的好女婿在外面又赌又嫖,你怎么从来不说他?”
“小徐毕竟是个男人,男人是要拼事业的,难免在外面有应酬,别说的这么难听!”
“我才是你的女儿,难道因为他是个男人,你就一直帮他说话,对窝们两套标准?”
“这跟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你这孩子,就只会犟嘴!现在谣言闹成这样,还带着孩子,我看之后还有谁肯娶你!”
“我又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瞿子钰突然福至心灵,盯着她问道,“徐磊是不是之前找过你?”
罗英红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有些心虚。在瞿子钰愤怒的注视下,她终于开口承认道:“小徐之前找过我,没错,他打了你是你不对,但也是你出轨在先啊!他好歹是孩子的爸爸,又真心诚意地愿意原谅你,和你重归于好,你怎么对他那种态度?”
“原谅我?我做了什么事需要他来原谅?”瞿子钰怒不可遏,一直以来累积的压力和怨气终于爆发了:“为什么你永远只会指责我,从来都不谅解我遭受过什么?从小到大,我爸在外面出轨了多少次,你都可以原谅他,但我只要有一点不如你的心意,你就唉声叹气地抱怨我,你生养我难道只是为了给我的丈夫培养一个逆来顺受的贤妻吗?”
“你咋这么说啊,你当然是我的女儿啊!”罗英红急得结巴了,“妈也是为了你好——”
“如果你真的为了我好,就不要相信徐磊的谣言来指责我,我才是这段婚姻的受害者!”
瞿子钰扔下这段话,见罗英红仍然如木桩般杵在原地,她索性转身离开了家。仿佛有一团火烧灼着她的胸口,她一直走到楼下,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她想起很早以前,罗英红就是这样。即使瞿子钰做得再好,受到了邻居和老师的一致夸赞,她给出的最大的肯定也只是“要是你是个儿子就好了。”
她出生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执行得最严格的时期,罗英红仍然不顾罚款的危险怀上了二胎,但二胎因为孕期情绪不稳自然流产了,后来听罗英红说,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这件事成了她一生的心结,因为这次流产后,医生说她以后很难再怀孕了。瞿子钰知道父母想要的是男孩,他们有意无意地把她当作男孩来培养。她小时候一直很想要珠花和发夹,想和同龄女生一样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和凉鞋,梳着马尾或者麻花辫,打扮得美美的,但小孩凭借本能意识到,父母对她的女孩身份并不满意,那个时候她并不懂这些,只觉得男孩好像是一个档次更高的性别,她压制着内心的欲望,剪短头发,穿运动衫,大大咧咧像个假小子,她踢足球摔跤,和男孩子玩到一起,并且看不起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班上的女孩不喜欢她,她也并不在乎,直到有一天,她流血了——不过是女孩子成长为人一个寻常的过程,但她的小腹很痛,无法参加比赛,休息的时候,她听到一个队的男生背地里抱怨她拖后腿,并说队里就不该来女孩。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把自己和女性群体割裂开来,笨拙地模仿着男人的行为,却不曾被任何一边接纳。男人们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性别,也不可能真的与她情同兄弟。她争强好胜,事事不落于人后,父亲去世后,她更是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校,又去了大电视台工作,她工作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就交给了罗英红,她以为自己成了母亲的骄傲,但罗英红经常和亲戚聊起天时,还是忍不住感慨道,要是她是儿子就好了。
当时的瞿子钰既痛苦又不解,质问罗英红,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罗英红只是叹了口气:“唉,你没什么不好,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要放在心上。”
直到她自己有了女儿,才明白像罗英红这样的女人,一生都必须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要么是丈夫,要么是儿子,她的精神永远渴望男人来填满,这是身为女儿的她永远做不到的,正是她太过渴望认同,才会掉进了徐磊的陷阱。儿子生来就可以因为性别而受人夸赞,即使她已经做到了九十分,却因为这“先天的残疾”而成了永远迈不过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