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东璃五年,你可是,将本公主的镇国之术学了个十成十。”
东璃灭国后的第三年霜降,栖岳皇后病逝。
谢明霁主持朝臣祭拜,举国悲恸,戴孝三月。
东璃灭国后的第四年冬至,栖岳宗室之变。
崔棣棠亲见赵书衍下旨诛忠臣,杀亲兄,屠了开国元老王忠之满门,流放亲王至边地,仅凭一句莫须有的谋逆之心。
“赵家歼忠良,罔苍生,何德何能,配这天下共主之位。”
东璃灭国后的第五年寒露,栖岳镇国大将军惨死紫潼关。
据说是东璃余孽暗杀姜宥与慕栎,二人双双惨死,唯其幼女不知所踪,似侥幸逃过一劫。
哪有什么东璃余孽呢。
真的东璃余孽,又岂会伤姜宥半分。
“我东璃将士,从不以歪门邪道诛贤臣良将。”
“便是敌军的良将也不会。”
崔棣棠再见姜流岁时,姜流岁只身一人立于云山之巅。
遍体鳞伤,触目惊心。
崔棣棠不知,何人欲伤姜流岁致死。
姜流岁虽为栖岳战神之女,赵书衍亲封的元乐郡主,但早产而诞,自幼体弱,只堪堪学过一招半式,防身尚且堪忧。
又于年幼之时边关遇险,九死一生而还,虽保存了一条性命,但中了西泽秘术,会随时间消逝淡忘往昔记忆。
本就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如折之一般纯善之人,你们都不愿放过,对吗。”
她飘于空中,听见姜流岁跪求天地,换她重生。
“求上苍眷顾,神明开眼。”
“信女姜流岁半生不顺,坎坷多磨,自知鄙贱无慧,既不通文辞章法,又不得武术要领,幸得双亲庇佑,苟活于今日。信女难当大任,无能平反,既不得报双亲罹难之仇,亦难复东璃再起。只不愿见他赵氏猖狂,涂炭生灵,出尔反尔,一意孤行。”
“苍生受累,天理难容。”
“信女姜流岁愿以魂飞魄散,求上天赐福,怜我百姓忠臣之冤魂,换棣棠公主复生。”
“换皇城屠尽,定京收复,东璃重兴。”
“愿查明家父家母遇刺之真相,愿王老之案沉冤昭雪,愿他赵家权势颠覆。”
“信女——死而无憾。”
崔棣棠听见姜流岁一字一句,撕心裂肺,声震山河,响彻云霄。
已而惊雷乍起,雨如决河倾。
似通天地意。
姜流岁缓缓闭眼,清泪混了雨珠落下,一颗一颗,洗尽她满身血污。
纯如九天玄女,死时,亦有天地作衣,山河陪葬。
闪电划过,把暗夜撞的七零八落,残缺不齐,似要撕开云层,吞噬万物。
崔棣棠的魂魄被狂风吹的摆动,须臾之间,她已坠于地面。
低眸,千疮百孔。
从此,她,就是姜流岁。
“折之,你所欲报之仇,我崔棣棠定为你尽复。”
“我定。”
“屠皇城,收定京,复东璃。”
等她再醒之时,已身处灵雾峰上。
她没有姜流岁的记忆,对姜流岁的生平所知仅源于昔时姜流岁亲口所说。
于是乎灵雾峰的老高僧问她可还记得过往之事时,她佯装全然不知,默默摇头。
装的极乖。
那高僧好似松了一口气,然后告诉她,她是栖岳的七公主。
“您是栖岳的安平公主,名唤昭羲,字为子慕。少时羸疾,九死一生,陛下怜您难于生养,遂送您至灵雾峰上师从贫僧隐居。不知为何,您总忘幼时遭遇,现更是难记往日所历之事。不过无妨,虽记忆难存,但您身子已然转好,不日可回京。”
“陛下记挂您。公主殿下,当早日回宫,长伴陛下左右。”
姜流岁乖巧应言,送走高僧后,才发现自己身上之伤已然全好。
不知他们用了何法,竟连疤痕都不曾留。
后来姜流岁才知,她这一睡一醒,已过了十二日。
不知赵书衍出于什么目的,竟认她姜流岁为公主。
“无甚所谓,留于宫中,才好收回你的一切。”
“不是吗。”
“子慕。”
“子慕,你在想何。”
姜流岁是被镜月推回现实的。
镜月扯她袖子,压低声音朝她耳语:“公主,熙妃娘娘唤了您几次您都不曾应答,如今陛下在同您说话。”
姜流岁这才发现,许是她失神太久,众人皆是一脸担忧,熙妃更是急的想传太医。
“都怪臣妾的猫,大抵是惊到公主心神了,陛下不若传太医来给公主瞧瞧,若是真有个好歹,臣妾可是难辞其咎。”熙妃容絮因像是被她这一出吓得不轻,声音都发着颤,双腿发软得只能靠着身旁婢子站稳。
“絮因莫急,”赵书衍安抚了熙妃两句,抬手唤肖嘉禄,“去传御医,要快。”
“父皇……”姜流岁连忙拦住,然后有些惶恐地跪下,神色羞愧却又带了些小姑娘的羞怯,轻咬着唇,缓缓而言,“昭羲无碍,不过……不过是在想一些事情。”
赵书衍伸手扶起她,瞧她脸色还算正常,倒也松了口气:“父皇不是告诉过你不用跪吗。请安尚且不用,这种小事又何至于。同父皇说说,朕的子慕在想什么,竟是让朕同你熙娘娘唤了数声都未曾听见。”
这次真轮到姜流岁心慌了。
她环视四周,最终盯上了谢明霁。
五年不见,谢明霁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淡色。
白衣胜雪,如清辉朗月,风度翩翩。
萧然独绝,当真是栖岳百姓所言,那个谪仙君子,良善太师。
于是莫名的,姜流岁闭了口气,直到将脸憋红再缓缓吐出,然后似有些难于启齿地,扭扭捏捏了半晌才开口。
她直视着谢明霁,眼眸中如盛万千星辰,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众人听见她的说辞,才真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说:
“谢太师涅而不缁,怀珠韫玉,我瞧着分外欢喜,太师做我驸马可好。”
谢明霁。
你要如何独善其身呢。
我偏要,将你拖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