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克达、德格楞、阿吉格尔、吉尔哈兰、萨哈里安,这些东金的骨干也都死在了德胜门前。这一战,两蓝两红折损近八成、正黄、正白、镶黄亦损失过半,镶白部略好一些,损失亦有三成。所有这些折损,都是披甲人。
沈阳这几日一直哀声大作,家家户户哭嚎之声震天,宫内可闻:沈阳城内的房宅早就都变成了东金主子的宅邸,原有的居民要么死了,要么成了阿哈奴才。如今四万披甲人阵亡,自然是满城丧事。行走于街上,每个门口都挂着白布,家家户户都在哭号再也回不来的主子。
自从抚顺、铁岭、沈阳、辽阳陆续落入手中之后,东金各部的男女老幼再无人视出兵打仗为畏途,而是人人将出兵视为发家致富的好机会。家里干活的奴隶死了?抢西边;家里田地多了,再有头耕牛就好了?抢西边;家中老婆孩子需要添几套新衣裳?抢西边;今年收成不好?抢西边。一切都是抢西边。
辽西广宁也被打下来之后,西边没什么可抢的了,抢西边变成了抢南边。
此番南侵,家家户户都想多出一个男丁,只因多出一个人,就能多分一份掳获。家中实在没有铠甲的,宁可给人做辅兵牵马坠镫也要去。出征当天,家家户户欢天喜地,如同过节,只盼着出征的男人能带回南边的战利品。
初时一帆风顺,粮食、财物、人口、牛羊,掳掠确实颇多,人人欢天喜地,嚣张无比。结果在德胜门外,一刻之间,天地倒悬,损失惨重无比,近三分之二的披甲人在短短时间内被打死,所有的掳获也全部还了回去,粒米未能带回。
出征时沈阳城的米价就已经高企,八两银子一石,如今粒米未能带回,折损的四万披甲人俱是各户青壮主力,悲痛的哭声之中,人心自是惶惶。哭号声中,米价已经翻番,米店尚且不肯敞开了卖——想敞开了卖也没有,眨眼就会卖光。如今已是寒冬,腹中饥火难耐,许多人身上却是越饿越没有火力,眼看着就要有人冻饿而死。
此时的哭号,既是为了死去的家人,也是为了没粮的明天、为了可能饿死的自己。
如此情势下,阿米恩主张立刻效仿老汗奴儿贺齐的五斗米令,杀汉人奴才,把汉人奴才的口粮都收上来,先顾眼前。而范文程则主张立刻上表大曌表示臣服,他认为以大曌现在的铠甲和铳炮还有小皇帝新军的训练精锐程度,打是没有希望的,只能臣服。
范文程对红歹说的理由之一是大曌一定会接受臣服:只要卑辞敬上,多说好话,大曌的大臣一定会再次接受大金为臣子。老汗在起事之前本来就一直接受大曌朝廷的封赏,如今卑辞臣服,大曌的君臣再次体会到四夷宾服的感觉,一定会觉得有面子,他们又不愿意亲手经营苦寒之地,所以一定会接受,如此大金就有了活路。
两种意见已经争论了半天。
“作何打算?臣服了又能作何打算?把沈阳城再还给小皇帝吗?我大金几十万人都回到山林里去吗?你这该死的尼堪。”面对范文程的问题,阿米恩气急败坏的怒吼着,既没有顾忌红歹,也没对范文程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范文程,你说,上表臣服之后,小皇帝的朝廷会如何对待我大金?他们真的还会接受我们吗?”听到阿米恩高喊回到山林,红歹眉头皱的愈发的紧,声音阴阴地问范文程,没理会乱吼乱叫的阿米恩。
“大汗,南人文臣素来不喜多事,做官只爱诗词歌赋,不喜实务。若我大金能卑辞示好,其必定能够接受,必不愿再大举出兵辽东。至于是否放弃诸城,奴才以为,此实为必要之举,否则如何能令曌国觉得四夷宾服?如何能令其自大飘然?再者,我太祖能起于林莽,大汗又如何不能?曌人居于城内,不喜城外苦寒,大汗只要有十年修养生息,潜心经营,必可卷土重来。这十年中,一方面我大金可不断收服北边的部落,充实人口、壮大实力,另一方面,可以厚利贿赂大曌文臣士子,使其制止小皇帝穷兵黩武之举,则大汗大事必成。”
在逃回的路上范文程胸中便已有了谋划,此刻说来,条分缕析,予人十分可信的感觉。
“那......眼前粮荒如何得解?”对于范文程的分析,红歹已经认可了九分,便问起了眼前迫在眉睫的粮食困境。
“可在上表中请求互市,暗中厚贿其大臣,使其赞同互市。另外,暗中亦可以貂皮、东珠、金银与曌国商人买粮。只要有利可图,总会有曌人愿意卖粮与我,就如同之前的晋商、曌国边关的将领官吏。”范文程以十分笃定的语气回答红歹。他对于大曌的贪利之徒确实是胸有成竹,倒并非虚言安慰红歹。
“嗯......”
红歹沉吟不语,暗红面色中透着青黑,神情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