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他们几个,殿上其余的大臣也说不出来什么。孙祖寿廉洁之名朝野皆知,在各地任职皆是声誉著于兵民两界,如果说满桂这样与东奴正面厮杀的勇将他们也能挑出毛病,但是对于孙祖寿,他们真就做不到。孙祖寿“一钱不取,廉勇绝伦”,士卒皆知。不贪财,用自己的俸禄为当地百姓办事;不好色,对逝去的发妻情深意重,绝不续弦纳小;对自己的子侄也要求甚严,在民间从无任何不好的传闻。如果说孙祖寿也说没有领足军饷,那......
“而且,即使如此,朕也不会轻纵,朕会令他们以杀敌来赎罪。朕留下的圣旨不是已经传给九边、令他们随意向塞外出击,以东奴北虏人头来立功赎罪?自游击以上,游击百颗首级、参将二百、副将三百、总兵四百,既往不究。若是哪一部拿不回足够的鞑虏人头来,主官要么提头来见,要么回家务农,限期只有半年。朕念其终究是戍守边关多年,回家务农者,计算其一生任职与俸禄,允其留下与俸禄等值的财产,但要交出其他多余的财产。此次如被发现有杀良冒功者,斩,财产有所隐瞒者,斩。”
“以上是罚,下面还有奖。军卒斩一颗首级,朕奖励其三十两皇曌契钞,既可以拿这契钞来银庄粮行兑换银子和粮食,也可以留待将来兑换三百亩草场。朕扫平塞外之后,可以让这些被俘的北虏负责放牧,立功的将士坐等分红即可,也给了这些北虏生计活路。抢回十头牛羊马匹者,与斩一颗首级同等奖励,且牛羊允其自留,将领仍按朝廷成例记功。不要以为朕是空头许愿,朕能把东奴打得屁滚尿流,就能把鞑塔尔打得望风而逃,以后的草原,只能是我大曌的马场、羊圈,绝不会再留给敌人。勇猛作战的将士,他们的家人就可以成为草场的主人。朕还记得提醒那些将领,八大斩中,贪墨军功者斩,这也是朕最后一次给他们机会,他们要是抓不住,到时候可不能怪朕。”
“朕这安排如何?”王战将预留圣旨让九边出击之事的细节摆在了群臣面前。
群臣默然不语。
王战的办法简单直接,既堵住了文臣的嘴,又顺势在国事方面有所作为。
王战很清楚,自己的一切措施都难以在短期内覆盖边疆,人力不足,人心亦在观望——眼前这些朝臣就是最好的例子,对新政新法的习惯还远没有形成。在这种情况下,给武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或者说是台阶,一个必然面对生死却又不是必死的任务,令他们在为国征战中通过生死自然筛选、自然淬炼,以生死之间的战功来换取既往不咎。这一过程本身也是令这些将领不知不觉的在遵守皇命过程中潜移默化的遵守新政。被潜移默化,再加上后续的整训、筛汰老弱、消灭空额,在军中陆续派驻军法官、宣导官,必然会将所有的旧军改造为新军。而凭着自己手中的强军,凭着刚刚取得的战绩——德胜门外的四万颗首级,他百分之百相信,这些旧军将领必然会接受这个台阶,否则就要接受被清算财产、回家务农的命运。
至于武将造反,他认为不存在这个可能,现在的大曌,武官中还不存在这种思想基础。百多年重文轻武之下,现在的武将比文官还要恭顺的多,文官可能还会策划个梃击,武将完全不会。而且这几个月内操军深入乡村、屯堡对田赋新政的宣讲,一张张报纸的刊行与唱报,也使穷苦的百姓和军户完全没有跟着某个官绅造反的意愿。穷苦百姓、军户已经知道谁一直在私加滥派压榨他们,知道谁在为他们好、为他们推行新政,他们现在是皇帝的铁杆拥护者。
所以,这一次,面对可能既往不咎、也可能被清算财产、回家务农的命运抉择,武将只能拿出私财鼓动将士,出塞杀敌,别无选择。
另外,王战这样做也不仅仅是为了武将与文臣之间的公平。
从国事公平、长治久安方面考虑,王战本来就打算对东金取得胜利之后立刻派九边将士扫荡草原,目的是不给这些草原部落在没受惩罚的情况下投降、求内附的机会,这是他早就拿定的主意,可以说读史书、对书空想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主意,坚定无比。
德胜门大胜的消息必定已经传遍草原,后来的人头京观也必定随着边镇的互市、随着商人的流动传到草原各个部落,这些强则盗寇、弱则卑服的部落在这次德胜门大战的震慑下,很快就会以卑服的姿态请求投降内附,甚至腆着脸请求朝廷给予内迁安置,直到某一天大曌又衰弱了,他们又会摇身一变成为撕咬大曌的强盗,甚至是令大曌腹心生乱的强盗,如同汉末、西晋之时。而朝中的文臣,绝大多数都会在面对这些草原部落的卑服姿态时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宽容高姿态,会忘记一切伤害,会乐于免去任何惩罚,会乐于赐予大量的钱粮和各种凌驾于大曌百姓之上的优待特权,以此来展现他们的“宽广胸怀”、展现他们的“悲天悯人”。而王战绝对不希望这样。
王战历来坚信,不惩恶不足以扬善,恶徒不受到严惩只会继续作恶;罪行不受到清算只会给罪犯篡改历史事实的机会;求内附的部族不被解除武装、不接受大一统的教化,只会令大曌得到腹心生变、叛乱裂土的恶果。
华夏历史上,历朝历代的边患总是如此,最严重的就是五胡乱华,晋朝几乎被收容的五胡部落将北方汉人屠杀了至少五成,当时华夏已是亡国灭种之状。
为了华夏的长治久安,王战决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出现。
收容,必须是清算之后的收容;宽容,只能在公诸天下、载于史册的清算之后;安置,更是必须在解除武装、同意接受朝廷教化之后。一个大一统的朝廷,本来就只应该有一个隶属于朝廷中枢的武装力量,不应该存在任何形式的地方武装、部族武装。任何部族武装都是在为将来挑起族群矛盾、掀起内战、叛乱裂土做准备。
那种要足好处、保留部落武装、甚至享有一些凌驾于大曌律法之上、凌驾于大曌百姓之上的特权,大曌朝野还要捧着哄着的、像一个裂土王侯一样的投降内附,华夏绝不需要,王战也绝不允许。死都不会允许——不允许为华夏留下后患,也不允许华夏再出现任何伤害民心的特权。
而在具体实施上,从现实条件来说,现在的气温,对于北直隶、山陕来说,只是初冬,出击还是比较合适的。而九边出塞痛击一个月之后,草原便要进入隆冬,无论今年有没有白灾,各部落在被痛击之后的投降,姿态一定会低很多,绝对不敢再摆出一副“恩赐给你大曌和平、你大曌若不同意我的条件我就大举入侵”的嘴脸。自己给九边诸将定下的首级指标也不是很高,赏格却是不低,又有了德胜门大胜,九边的将士们士气也会大涨,出击的成果很可能比较好。
综合以上种种考虑,王战做出了九边将士出击草原、将功折罪的决定,预先留下了那道圣旨。而这个决定也让今天朝堂上的文臣无话可说:这些军将立下军功之后依然要遵守田赋新政,事实上现在新增的六百万石田赋当中有一部分就是他们交上来的——最根本的,于边塞战场之上、生死之间争取将功折罪、既往不咎,还有什么可挑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