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燕按下心中话语，起身道：“师尊多在弟子们面前露面，一展风采，弟子们如何不敬呢？”

“那算了，见了面又要问东问西了，特别是小四那家伙，我懒得应付。”

米秸道人吐了吐舌头，仰躺在地上将书盖于容颜上，闷声隔着厚页传过来：“修道真是天下第一无趣之事，也就你们这些人汲汲而求了……”

薛燕满口吐槽说不出来，只得提醒道：“师尊，新来的小师弟算算时间快来了，让他见到您这不正经的姿势，您就更没威严了。”

“算啦，算啦……”

红衣女子轻笑要摇头，忽听得响声，回望过去，目光略过先是青衣飘飘而下的王洵，落在他身后的黑衫少年上，正巧对上那双深邃却又了无尘埃如同明镜般的青眸。

不是步大蛟又是何人？只是步大蛟此刻落于地上并没有王洵那么稳固，因他的心神有一刹那间的恍惚。

薛燕是他前世的双修鼎炉，两人自堰云宗覆灭后流落平阳郡，时值魔灾遍布西北，这个诸师兄弟们中最为聪慧的五师姐转去修了魔道，还拿得是最卑劣的双修功法，唤作《明妃宝瓶密法》。

那时的步大蛟还不懂，甚至埋怨过，毕竟被她强逼去同修堕入魔道，走上了异府同炉。

可事实证明这位一向机敏过人的师姐从来没出过差错，在西北一众仙门正道死绝的情况下，两人因为魔修身份活下来了。

纵观步大蛟一生杀人无算，犯下的杀业数也数不清，可他扪心自问，却从来就只对薛燕有过愧疚，皆因其痛苦难捱地当了自己鼎炉十七年，精元尽失暴悴而亡。

犹记得师姐临死之前，他突破到了筑基中期想去寻一味灵药救得性命，不料药没寻到，反到碰上紫府勾兑命数，拨弄局势使平阳大乱，只为丁婴来一翻以寡敌众的戏码大显威风。

本就垂危的病弱女子这下那还有性命可言？

而他在诸魔因贪婪而内讧残杀中护着她的尸身拼死狼狈逃出，脱去一层骨肉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迫到洛水河畔，抬起自己森森白骨的狗爪，扣挖血土埋尸于岸。

那时的洛水尽皆赤色，修士死后异象纷扰，凡人尸骨更是填也填不满。

那时的他果真没了最后的家，想嚎啕大哭却又惧人听到，只得低头掩进砂土里，恨到骨子里，耳畔佳人的临终之言久久回响：

“莫哭了，双修短寿师姐如何不知？只是十七年过恨未平……师弟！”

“雪恨，雪恨！”

可他成了紫府也没有做到。

步大蛟紧闭双眸，似是不愿回忆那悲惨过往，可睁眼又是佳人熟悉的眼神。

那目光太令人难忘了，以至于他不止一次梦其惊醒，日夜难安。

他从来没有喜欢任何女子，对薛燕也只是惭愧。

可这份愧疚，比天还大。

短短一瞬间的分神并有没让任何人察觉起疑，步大蛟迎面大方上前，撩袍半跪，端正一拜：

“见过师尊，见过师姐！”

‘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