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了，看着对面窗户后投来的人间百态，或是喜悦，或是愁容。

短暂的独属于周一介的夜终究要还给所有人，将一切的情绪留在黑夜，他准备出门找一点无聊生活的消遣。

东南季风努力了几次，虽未真正入夏，周一介出门也不再披外套，昼夜的温差虽大，只要不喝完酒在街上狂奔后坐在桥上吹风，仅剩的一丝凉意不至于让人感冒。

每天上下班经过的桥梁，名字在二十五座中并不显眼，迎宾桥，位置又偏，之前发生的事件中并没有这座桥。

从桥上走过，夜色河景倒也赏心悦目。

本着死者为大的念头，又或者躲开一些晦气，一些原本路线中本没有这座桥的夜跑者选择将路线改到此处，人流也就较往日多了不少。

因为没有事件发生于此，本着事不关己的原则，相对而言这里的辖区在这座桥部署的维稳力量没那么强。

对面有一处人流避开的地方，周一介不由得向其投去了一丝鄙夷，那是一个直播的网红，白天他曾在短视频平台刷到过，打着救援的幌子，甚至穿着所谓“救援协会”的会服，却不敢去事件频发的那几座桥上，万一真有人出现，他是救或不救？所以选择在这座桥上直播。

周一介继续前行，渐渐到了桥中心的地方，举起手中罗盘，罗盘指针转动直到悬停，周一介将罗盘和周边场景捕捉到一个画面中。

拍完需要的镜头，周一介看向对面仍在直播的那人，压下过去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再次瞥过去时，一个站在网红身边的人影让他有些动容，他不同于避开镜头的人，也不像围着看热闹的人，而是站在一旁对着幽暗的河水远眺，让周一介产生了一种这人一会就要翻身跃下的错觉。

他没有多想，也没有为他做些什么的冲动。他不会水，能做的最多是在那人付诸行动后打电话给他寻找救援，他觉得号称救援协会的那人虽不一定真的去救，至少愿去做和他所能做到一样的事，所以他没有停留。

晚饭只是简单的应付，最近他在同事那里学到一个穷中作乐的吃法，到晚餐店里让老板用馄饨料煮了一碗方便面，浇上一圈陈醋，配着两角烙饼，这样的吃法算是在口感上对终日泡面的一个调剂。

路过便利店，原准备拿包大福，这个原属于晋省的本土香烟品牌在当地一直是硬通货又是稀缺货，够劲，是老烟枪最爱的口粮。

其实最能让龙城人引以为傲的当属便利店的覆盖程度，堪比大洋彼岸的岛国，一百米的街道上便有四家便利店。

令他不爽的是似乎有个老烟枪将附近便利店的大福搜刮一空，于是乎他又买了一包兰州，心如意，当地在售最便宜的爆珠烟，陈皮雪菊味，不难抽，就是抽多有点腻，是他最近新找的口粮平替。

回到出租屋，登上许久未上过的论坛。

近几年论坛的戾气很重，稍不留神就会惹来键盘上的口诛笔伐，其中原因。

一则是当前社会风气的投射，二是所谓九紫离火运引起的玄学大兴，各路妖魔鬼怪各行其道，流派横行之下自然是流派之争，三便是一位说唱新秀引起的风潮，置顶的帖子便是旷日持久的道士与术士之争。

周一介的心情也很浮躁，没心思细看这些无聊的骂战，将页面拉到底部编辑了他关于龙城最近事件与风水关系的帖子，当然还有他关于龙脉和五德的猜想。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一点私心，看着以前的一些玄学好友在自媒体上包装成大师狠挣了一笔，他也有些眼热，但想在这一行有所起色，一是绝，二是偏，人是会自我欺骗的，只要提出的理论能自圆其说，就会有深信不疑的善信纷至沓来。

最近做古籍电子化的很多，论坛也出了论坛币兑换的活动，不过一般标价都很高，他也是想着或许能借帖子的热度赚波流量，好兑换一本偏门古籍。

想到此，想到之前在桥上自己对那人的鄙夷，周一介一阵脸红，又想到自己在夜色中那些不知所谓的想法，他难过于自己的伪善，但不妨碍他毅然决然的发了帖子。

躺在床上，周一介强迫自己摒弃脑海中杂乱的想法，在摒弃念头和胡思乱想的矛盾中昏昏睡去。

……

不知过了多时，周一介发觉自己站在了桥的中央，东方的天际已微微发亮，这时的河边最瘆人，吹来的河风有着被夜气浸润一晚略带刺骨的寒意。

河面是朦胧中的可视，有一团与周围明显不同的光影，他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真成了第一目击者。

生活在和平年代，即使亲友的故去他都因年少从未见过装殓的场面，更别说枉死的尸体，冷汗唰的从后背下来，他不敢继续辨认。

又一阵河风从身后吹来，不似刚才的寒意，他才猛然察觉不知何时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