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归是记得的,所以才觉得难过。
那样要体面的金婆婆,成了疯魔的代名词,又死在那样一个暗处角落,只有恶臭来吸引旁人注意。
这实在太残忍,伏越试图把自己的情绪和本该属于愚姐儿的情绪分隔开,她觉得难过和想要恸哭的情绪是愚姐儿的,自己应当是觉得怜悯和悲哀。
但是哪能分得开,伏越不就是愚姐儿吗?
她在这已无人来走的荒凉小道上哭了许久,哭得理智全无,哭到最后已分不清是伏越还是愚姐儿的泪,不知道是在哭伏越多舛的命运还是在哭一辈子没吃过甜果儿的愚姐儿,抑或是沉睡在疯梦里死去的金婆婆。
那一天的眼泪都要流干,伏越回家之后,后脑的伤口都在隐隐渗血,脑门也有些发烫,几乎要开始发烧。
终究也没生病,伏越唯恐这时候屋漏还逢连夜雨,干净的、脏的被子褥子都往身上裹,一晚上捂得厚厚的,第二天起来时头脑清明,轻微的发烧迹象已经退去了。
也许是痛快哭了一场的功劳,伏越的精神头越发好了,她自己动手做了几个小陷阱,林子里既然有那么大的鹿,那也应该有别的动物,大的她挡不住,小的什么山耗子野兔雀鸟的,要能捉到,也能算是打打肉牙祭。
家里的院子也清理过了,农具几乎没有,伏越打算找时间下山一趟,后山上金婆婆的墓前她也该正经去烧香磕头的,既然来了这里,继承了婆婆的家财,守一守婆婆信奉的规矩也是必要的。
伏越问清了山下赶集的时间。曾家婆婆在她身上失了财,心情却很好,大概自己卖给她的那头浓密长发,加工之后真的会很值钱,伏越却始终没问,只是对她越发亲近友好起来。
城里赶集是在每月逢二五八开,初一和十五还会开大集,都是依靠着京郊草市的位置,品类繁多,实在五花八门,时人有闲心的,当成节日里逛庙会都使得。
还有三日便是六月十五的大集,伏越抓紧时间把家里好好清理一遍,清点好有缺漏的东西,再大致打听了一下时下的货价,在脑中规划了一下手中的钱财。
这年月,有那一两碎银已能算是平日的小财,但是对于伏越这个空洞的家里来说,却还有些捉襟见肘。
一朝重活,总也没有靠着买头发的钱就坐吃山空的道理。
伏越这次下山首先要看的就是能不能在城里找个营生。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除非找个伢子把自己卖去什么地方做奴婢,但这也是下下之策,轻易一般人家都不会做的,何况伏越自己还有家财,已算条件不错了。
所以其二,伏越得下山瞧一瞧应季能种下什么蔬菜水果的,买点种子回来,虽然如今已六月半都过了,但总有能做的庄稼。
再就是家中所缺的物件,目前手里资财太少,伏越只把清单和账目列出来,却不能肖想全部购置齐备,除了些供奉金婆婆的香火以外,只要火石盐巴之类的必需品买齐就行,若有鸡仔鸭苗之类,价格合适的,也能买点回去。
赶集还有几天,伏越清早起来好生洗了把脸,准备出门去屋前的地里瞧瞧能不能打理一下。那地里原本让愚姐儿种着不少的菜苗,小青菜和一点苋菜之类,如今已被杂草覆盖,当务之急要先除草,这却是个大工程。
伏越没想着等到集上再看有没有什么除草的捷径,对她来说,这些活儿能干一点是一点,家里连个锄头都没有,早年那个坏了的锄头被金婆婆拿到山下换了那把破柴刀,倒是合用,就是让如今想要开地的伏越两手空空了。
她只能用那把菜刀辅助着挖地拔草,左右已经卷了刃,不是需要专人磨刀,就是得上街买新的,总之不可惜。
土房子有几处地方的瓦片是透光的,毫无疑问下雨时一定漏雨,伏越把这事也记在脑中的清单上,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上回遇到曾婆婆就忘记了。
一边拔草一边思索着这些杂事,伏越觉得恐怕还要买个简单的纸笔回来才行,就这么纯靠脑子记,她还没那么自信能不费二遍事。
在地里蹲得手脚发软,伏越起身回屋,吃食依然是杂粮粥配野菜,最初她煮这个粥没经验,好容易捡来的柴火都烧了个干净,也没把里头的粮食煮软,如今早学聪明了,提前一晚上就给泡上,总算能吃上一口软糯适口的杂粮粥。
今日晴好,她把屋里的桌子架子能搬动的搬出来清洗,一忙碌又是一下午,第一天洗的那批衣物此时已经干透了,虽不比后世洗衣液洗出来的清香,上头还有小几处顽固污渍没能彻底洗净,却也同样带着阳光和草木特有的气息,暂且用着,只要勤洗,也会越来越洁净。
这里的衣服穿着比后世要复杂些,总要多些系带子的步骤,以往愚姐儿做得不好,胡乱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实是严实了,夏日里厚得小姑娘直生痱子。
伏越循着记忆里看过的大人们如何穿衣,慢慢摸索着穿上了,夏日的粗布麻衣,穿上之后其实跟后世的短袖长裤差不多,也挺凉快,只是衣长要长些。
一整天没停歇的忙碌,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做大扫除的扫尾清洁工作,入睡之前,伏越最期待的就是她上午辛苦做出来的那几个小陷阱了,小时候老妈教她的,如果顺利,明日就能尝到荤腥了。
唔,明日还有一点点最后的盐水能用,若说嘴馋荤腥,没有盐分也不会香的。
想着这些,伏越今夜梦里就提前吃上油滋滋的炸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