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时刻，但真正记住的并不多，是不能也是不愿。

关于大哥，阿曜记得有一年中秋月圆之夜，满城都是欢愉的氛围。阿曜还小，这种时候，自然是睡不着，就静静的躺着。这时她突然听见有争吵声，她披上外袍，出门查看，动静是隔壁的院子发出来的，父母的院子里，传出来大哥的声音，而左侧才是大哥的院子。她走进墙壁，静静听着。

“父亲，我不干了，如果因为这将领的头衔，还有更多人因我而死，我不明白我的使命还有什么意义！”大哥悲愤的说。

“我从未见过不牺牲任何东西就能成功的事。”父亲声音并不大，阿曜听不清楚。

“可是不应该是为了我。”大哥用近乎咆哮的声音说。父亲仿佛知道此时已无法和大哥沟通，淡淡的说了声“回去吧。”院里恢复了寂静。

不一会儿大哥就回去了，可是安静的出奇。阿曜连忙跑向大哥的院子。

她的兄长跪在地上，垂着头，将自己埋在圆月照不到的阴影里，把自己孤立于圆满节日之外。那样的颓废，那样的悲哀，根本看不出平日那意气风发，大方爽朗的模样。就像神话里，向神发起挑战，可是一败涂地的凡人。

阿曜慢慢靠近他，将小手轻轻搭在兄长的肩上，像他哄小时候的自己一样，轻轻拍着他。这时他抬头，阿曜永远难以忘记，她那个从来不叫苦累，顶天立地的大哥，跪在这砖瓦上，豆大的泪珠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滚落，破碎在地上，像天上掉下了无数圆的透明月亮。

“阿曜你知道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他与我自幼一起，我们认识了十九年了，阿曜你知道有多少人能陪你十九年吗？明明马上他就能和他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了，可是因为……因为……，他，死在了我的怀里！”阿曜开口“阿兄，可你们不是朋友吗，以前也有许多人为了好友而牺牲，这不都是证明你们情谊真切吗。”阿曜不明白大哥为何悲痛至此，她与李小姐，方小姐，也是朋友，可是只有在一起玩耍时才能感觉到，不在一起时，她也不会想起她们，是因为她是小孩子吗？是因为大哥很怕孤独吗？

“阿兄，你还有家人啊，父亲母亲，二哥，还有以后我长大，我们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啊。”阿曜真诚的对兄长说

郗澄清知道对着孩子说这样的事可能为时过早，他只是摇头淡淡的回了一句“阿曜，不一样的。”

阿曜看着悲伤的大哥，冷不丁地说“阿兄，那我死时，你会这样悲伤的哭泣吗。”

郗澄清呆了一下，看着她这个年幼的妹妹，她仍是淡淡的平常的表情，可是从她那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只有自己。

他紧紧抱住她，那她耳边轻轻的说，“阿曜，别担心，别担心。”

阿曜记得在那个夜晚，神话中如此高傲的月神，毫不吝啬的给这人间的兄妹一夜清辉，阿曜对着圆月而站，而郗澄清背对着月光跪着，紧紧抱着他的妹妹。

泪珠打湿了衣襟和人的心。

后来呢？后来呢？阿兄死的那天，她好像没有眼泪。

阿曜如坠深渊，所有的过去，光怪陆离的回忆彩影，飞一般的逝去，睁眼时，只看见已坠入西天，只剩一半的太阳，照出的光一直向东，一直向东，耀眼的光停留在阿曜的心脏之处，这是神明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