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的声响不住敲击着耳鼓和心扉,分分秒秒提醒自己在远行,——在坚持中前行,在沉默中前行,在追忆中前行……
在心里,他是不想走的,他已在烟鼓市生活了好多年了,说不留恋是假的。这里有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兰灵江,熟悉的人,特别是爱的人,许多美好的故事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如今说走就走,走向那个未知的远方,他很是不甘。
但是,突发的“房租事件”逼得他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自己的灵魂。他遣责自己,痛恨自己,他觉得他亵渎了自己的爱情,亵渎了这个城市。他也痛恨女房东,痛恨她没把自己打醒或者巧妙地离开,痛恨她写下那张污辱人的收据,痛恨她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岀现在自己的房门前,痛恨她当初把房子租给自己,痛恨曾经帮助过她……
总之她是有能力避免和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可是,她放纵它们发生了,一切都晚了,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可是,从另一个层面来讲,罗烈应该感激女房东,感激她不动声色,装聋作哑,没有把事情声张出去。是她救了罗烈,挽回了他名声和未来——也包括自己的名声和未来。
假如她是一个正经较真的女人,一根筋的女人,报官把事情闹大,罗烈的罪过就大了,只要她咬定罗烈醉酒乱性,趁她来收租时猥亵或强暴她。罗烈可就惨了,他得被公安机关抓去审问,调查,验DNA,得被检查院提起公诉,得被法院判几年有期徒刑,然后押送到某个监狱去服刑,一世的清白就此毁掉了。
他也许想到了这一点——暂时被痛恨所蒙蔽,不久便意识到了。也许他根本不这么想,把更多的责任推到李心娥的身上。
从他匆匆逃离烟鼓市的行为来看,充分表露了他对女房东的认识和态度:这个女人太狡猾了,轻而易举就把自己逼上几乎无路可走的地步,太恐怖太可怕了,必须远离这个女人,必须离开烟鼓市,才能避再受伤害,才有可能过得清静,安宁。
这样的出走和逃离谁也不愿意它发生,但它违心地发生了,他只能冷静地去适应和面对。
此时此刻,靠在硬座上的罗烈紧闭着双眼,脸色阴沉,双手交合着放在双膝间,身形很长时间没有变化。身边的几名乘客都看得出:这个人没有在睡觉,他在思考,在倾听,在努力地保持拒人千里的沉默……
洪水猛兽未必能犯的倔犟,往往被良善的一悯之笑所伤,被掩饰成坚强的脆弱防备着被觊觎之眼看透和轻蔑。
此时此刻,异常脆弱的他在用骨子里残存的一点倔犟——跟被毒打的命运抗争着。
他小心翼翼的伪装自己,以沉默的城墙抵御窗外肆虐的闪电和风暴。
然而,踉踉跄跄的逆风而行——令他更愿意用心去看一眼周遭的世界。
在更深,更遥远的沉默中,他张开双眼,微微转头望向车窗外,但是黑色主宰了眼眸中的色彩,过了一会儿,他合上忧郁之眼,转回头,调适一下坐姿,抚着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让汹涌的思潮在列车飞奔的节律中快一点,再快一点——于狂飙中驯服于微波细澜的一镜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