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瞪瞪的眩晕一阵阵地侵扰着周然的神经，他的目光凝望过去。

目之所及，除了之前发觉的仍着新露的草木，其余的一切都开始发黄陈旧。

摇光的声音也在越来越远，就像某种催他入眠的轻语。

“如此就要睡了？”

恰似猛然拨响了周然脑内的警钟，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就像是水墨绘制一般直接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强行挣脱了迷蒙的状态。

“岚叔？”

质朴魁梧的身形一如往昔，但是周然却能感受到其中似乎并非是那位前两淮第一的灵魂。

“好久不见，周公子。”

一套拳架起手，但是转瞬那双手上就持握着一柄骇人的大枪，枪影重重间，恶虎俯身，将欲食人。

这确实不是那位卓青岚，或者说这的确不是那位两淮第一的卓青岚，但是这却可能是周然自己脑海中认知的卓青岚。

所有与周然对敌之人都会感受到一股不能展挣的憋屈，这是因为周然的战术就是先先之先，于敌人未准备之前当先准备，从不会让人有圆满的状态和自己对敌的。

而这样往往会造成一些遗憾。

这样的遗憾就是，周然承认假使他再遇到卓青岚的话，一定不会再让那位两淮第一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和自己对敌的。

不过相比于周然印象之中那个第一次给了他极大压迫感的机制怪，面前的卓青岚显然弱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自己变强了吧。

金辉流散又敛聚，仿佛一柄无形无质的长剑在周然的指尖流转延伸，相比于真实不虚的神兵，这样形制的长剑似乎反倒对于周然的剑术更合适一些。

看起来骇人的枪影之中，金辉的锋芒就好像灵蛇吐信，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周然就已经像是抽动长鞭一般截下了这位“岚叔”的一只手臂。

就如同周然所想的那样，曾经给他那么大压力的卓青岚，在这场疑似他自己梦境的幻觉之中，已然不是他一合之敌了。

“是我变强了吗？”

凌厉的腿风呼啸而至，但是周然甚至都不用任何躲闪，手臂上下几个来回，只有金辉逸散。

而周然却依旧如同木桩一样，不动不移。

“岚叔，你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

目光扫视着面前的断臂岚叔，周然却像是穿过了他的身影，看向了这个曾经仇敌身后的地方。

“直接让幻境的气息侵染我不是更加方便吗？”

“非要捏一个岚叔出来唤醒我，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样的问题终究没有谁来回答，但是周然也没指望过有谁回答，直接收摄了金辉满溢的状态。

面对不再有什么二段变身和超强再生能力的岚叔，看着他如瀑的罡气随着拳风迎面而来，周然只是轻轻巧巧地抬腿，一个弹腿就踢中了他的下颌。

双方如今的属性差距已经相当明显，更何况这还是个假的。

一脚令其腾空，于半空中巧做连环，竟然硬生生于空中将其踢得爆裂开来。

一如之前那个素青洞主，四散的不是人的身躯，而是泛黄的虚影。

“这样的对手可困不住我。”

虽然眩晕感依旧很强烈，但是那种未知的危机却像是肾上腺素一样刺激着周然的神经，令他的思维飞速转动。

人从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行为，凡人所行，必有痕迹。

第一个素青洞主基于周然大战之后稍显懈怠且迷茫的心态，他大概能够猜到为什么对方会在这样幻境里出现。

他也终究不是什么机器，面对黎玖的诱惑，说不动心或许有几分可信度，但是说不动念或许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那么他此刻最想的，就是找一个借口，说服自己。

那位素青洞主就是这样难以用言语说明的心思的具象化，寻找一个带着他不会认同的理念的女性的形象，激发出自己的杀心，然后沉沦进去。

澄澈的杀意自然能消解一切迷茫。

但是后续岚叔的出现，却代表着这场幻境的主人于其中发力了。

他或许还不能完全掌控这场幻境，只能依照周然认知中的岚叔来构建这样的形象，或者说他无力在这场幻境之中构筑出曾经真实存在的那些东西。

就像周然踢爆的那个卓青岚，只是一个罡境巅峰的卓青岚。

周然斩开他的左臂时，既没有侵染妖化的妖骨，也没有那磨砺数十年的炼骨罡气。

说实话，周然没有恨过岚叔，毕竟他其实可以理解岚叔被命运操弄的那份苦闷的，虽然最后他仍旧走上了一条不择手段的邪路，但是他其实也是于其中做出过自己的抗争的。

只是命运之中，半点不由人而已。

所以周然绝不会认为自己心中想要重新打一场的岚叔会是这样一个形象，除非岚叔身上的那些东西，这幻境背后的主人都无法操弄。只有这样，才会出现刚才的情况。

当然，周然也不会排除这是对方故意为之的假设。

故布疑阵，也是周然自己擅长的事情，所以他很能理解放任一些不重要的破绽出现来误导对手的重要性。

“这么感觉的话，这个人怎么和我自己的风格差不多？”

嗡嗡的声音还在耳边骚扰，不知道对方用什么手段屏蔽了摇光和自己的交流，但是周然能够分辨出，耳边一直萦绕的嗡嗡声就是摇光的呼唤。毕竟除了摇光，也没有谁会用前世流行歌曲的调子来排除干扰。

“这是二重变革？”

熟悉的电音旋律，配合那股嗡嗡声不说绝佳，只能说是恰到好处，也让周然直接就理解了摇光想要表达的意思。

“原来是我在和我博弈吗？还真是有够离奇的。”

“这个幻境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那我只能说，我确实是低估了这个幻境的水准。”

···

伏妖司的牢房里，黎玖正在关注审问的进程。

虽然她对于这批只会暗中放箭的鼠辈，并没有什么兴趣，毕竟她其实也遭遇过不少次暗杀。

但是谁让她正巧心情不好呢？

使用了一些相当够得上残忍的标准的手段，她确实也从这些被夜卫抓获的鼠辈身上得到了一批名单和一个她有些意外的名字。不过这都不算是什么大事，重点还是周然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