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府后门外是一条窄而长的小巷,早已有蒙面人守在此处,见状纷纷扑将上来。
忽听马蹄声促,几骑人马冲进巷中,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陈慎只觉手臂一紧,顺势被人拉上了马。
“抓紧!冰魄,走!”
陈慎呼吸一顿:“你···不是去西都了吗?”
道祯不答,挥鞭挡开刺客,冲出了包围。
两人骑着马飞快穿过坊市,进入一条僻静巷路,避开闹哄哄前去救火的人群。眼看外面人越来越多,道祯只能下了马,解开缰绳让马自去,转而对陈慎道:“我无诏返京,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怕会惹麻烦。你可曾受伤?能走吗?”
陈慎点头,道祯继续道:“如今坊门已关,要想出去怕是不能。使节府的火一时半会灭不了。趁他们救火,你随我去个安全的地方暂避,等天亮了再说。”
两人在黑暗的巷道中摸索而行。走了不远,陈慎忽听巷墙上有簌簌之声,像是人的脚步经过,便一把拉过道祯躲进一处逼仄的墙隙间。
果然,在远处隐隐的火光下,几个黑衣人正在一旁相连的屋顶上搜寻什么。好在二人藏身的墙隙十分隐蔽,巷内又僻静黑暗,黑衣人搜寻许久并无所获。忽见一个黑影飞快闪过,黑衣人立刻兴奋地打了个轻哨,直朝黑影的方向追去了。
陈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之前一时情急,竟将道祯紧紧拥在怀中。耳边传来女子急促慌乱的呼吸声,微热的气息扑在耳垂,引起一阵难抑的酥麻。也许是习武的缘故,她的身躯虽然娇小却并不软弱,而是紧实有致,透着力量之感。狭窄逼仄的空间内,少女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
陈慎感觉自己从内心到身体都起着强烈的变化,从未有过的感觉占据了整个身心。就这样过了许久,道祯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虽轻,在陈慎听来却如惊雷一般。他立刻松开手,将道祯推出怀中。两人默默无语,相对而立。
“我在崇文坊有个落脚处,外人并不知道。趁刺客还未发现,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她的嗓音带着几分暗哑,语气柔软缠绵。陈慎只觉脸颊耳垂如火烧一般,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道祯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起勇气上前握住他的手,悄悄地走出了小巷。
使节府的火势似乎得到了控制,夜空中映照的火光已经黯淡了许多。坊街上闹哄哄巡查追捕的兵吏捕快越来越多,二人知道暂时已是安全了,这才选了一条大路直向坊市以北而去。
约摸又走了两炷香的时间,道祯在一座宏伟的府邸前停下了脚步:“就是这儿。”
陈慎见这府邸门户轩昂,飞檐陡峭,琉璃青瓦,案拱攒顶,饰以朱红金蟠螃及吉祥花纹,乃是亲王府规制。只是里面静悄悄,不似有人居住。道祯绕到东北角的东府花园处,上前拍了拍门。
“这王府原是成王的。她子孙不肖,被夺了爵,府邸就归了宗正寺。我还未成婚,不便在外置产。宗正寺讨我的好,便将这花园给我用了。这里只有九光她们几个知道,只是来得少。”
二人穿过花园曲池画廊,来到正房内坐下。道祯方道:“在去西都的路上我总是心神不宁,想是没有当面与你道别,才悄悄回来,只想···想见你一面。不料竟遇上这大火,原是应在此处。”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方才之事,都红了脸不敢看对方。
正好汴儿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化解了尴尬:“大王,常内官无事,已安排去了下房休息。有个活口招认,他们是齐国人,跟着商队混进长宁,正是为了行刺秦王而来。使节府中也有人揭发,是一名齐国仆役有意放的火。”
“就这么简单?”
没想到道祯有此一问,汴儿不由愣住了。
“你若还能再问些什么出来,也不会傻愣愣地站在这里。好了,你下去吧。”
陈慎静静看她,眼中明灭不定:“今晚这些刺客与晴翠宫那些一样,不是一般的杀手。他们攻退有法,令出必从,招无虚路,更像来自军中。你已经察觉了,所以才会这样问,对吗?”
“正是。”道祯点头道:“自你上次遇刺,我便多留了几分心。依照规矩,使节府外有羽卫守备,内有暗卫监视,本应防守严密。可我的人探查几番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也许我是个无甚用处,更无利用价值的废人,本不值得严密防守吧。更何况,还有人巴不得我出意外死了才好。”
“不!”道祯霍然起身打断他:“你很好!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人!他们想你死,我偏要你和我···我们一起···那什么···”
道祯只觉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上,见陈慎一脸震惊,心里更是慌张不已,只扔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好好休息”便转身冲出了门。
汴儿正趴在门上偷听,被突然打开的门狠狠撞到脸,痛苦地捂着鼻子蹲在地上。
道祯慌不择路地逃回自己的屋子,重重扑倒在榻上。
怎么办,怎么就这样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都差点被火烧死了,哪有心情听莫名其妙没头没尾毫无技巧的表白!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拿救命之恩要挟他以身相许···冤枉啊,我不是这等趁人之危的小人哪!
以身相许···嗯···之前在巷子里,感觉好像还不错···
该死!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道祯将脸埋在柔软的衾被里大喊大叫,只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大王···”
“做什么!”
道祯猛地抬头,却被一张丑脸吓了一大跳:“你是谁?!”
“是婢子啊,大王。”
“活见鬼,你这脸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汴儿活像南海仙山寿星公,额头正中肿起个大包,鼻梁青紫,鼻血抹了一脸:“婢子只是···咳···好吧不重要。”
汴儿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从袖里掏出丝帕擦脸:“属下知道大王怀疑,只是没有证据,不敢妄加论断。现场刺客尸首已经清理干净,有逃走的也派了人在暗中追捕。”
“你上次说,齐国国君是奉遗诏继位的?”
不等汴儿回答,道祯又问:“为何非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取他性命呢?”
“先前就有传闻,秦王乃北齐先君最喜爱的儿子。就算有什么缘故,先君不在了,也该安稳在国中做个闲散宗室才对。放着那么多宗室近支,却把他送来大梁为质,还派人来刺杀他,的确很古怪。”
道祯恨道:“若说大梁没有内应,我是决然不信的。上次没有追究,这些人便以为还能有下次。敢动我的人,莫怪我不给颜面!”
天刚蒙蒙亮,有路人惊见几具无名男尸被吊挂在烧毁的使节府外,吓得连忙去报官。
京兆府急急调遣人手封住现场,驱散围观百姓,派几名精干府吏协助仵作,以最快速度收了尸,一阵风般抹去了所有痕迹,仿佛无事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