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雪豹妈妈曾讲过一个传说，说雪崩乃是龙神出行的余迹。

那么，龙神现在该是在外面了？在那雪壁外，在雪浪之巅，自私又无私地飞驰着。

小雪豹久久地凝视着雪壁。

死亡已近在咫尺的这一刻，他那与生俱来的使命感终于被身体的本能压下。

许许多多的情感一同涌现，让他颇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

自己的一切正不可避免地流出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道袍女子已经和小男孩一样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洞穴外面被厚实的雪层堵住，白茫茫一片。

雪豹妈妈的尸体和剑尸已淹没在雪浪中，或许已被裹挟着冲到了很远的地方……

时间流逝，祭品与受恩者的距离已经近到白霆能听见微弱的心跳。

他定了定神，将血脉之力用力投掷出去，投进雪中，顺着仍在奔流的雪浪一同起伏行进。

而后，彻底失去了力量的白霆，生命力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极速流逝。

他再也撑不住，意识陷入沉寂。

与此同时，雪壁上，巨大的竖瞳影子一闪而逝。

寂然无声的冰雪下，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白霆再睁开眼时，撑起身子，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望着那五根肉嘟嘟的指头，惊讶又喜悦。

——他没有死去，成为了人类。

小男孩的记忆和意识碎片流入白霆再次苏醒的意识，让他理解了一切。

他望向趴在地上、已无生命体征的道袍女人，默然无言。

她是小男孩的母亲。

“以二贱之命，补一贵之命……并非为了自己啊。”

修道之人，看来也难免舐犊情深。

白霆又望向雪壁，望向那些并不在眼前的事物，想，正如野兽也未必全讲弱肉强食。

半晌，他整理好心情，自言自语：

“但还有一点没搞清楚。

“这个所谓的泰山府君祭……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竟让我鸠占鹊巢了？”

“自然是吾赐下的恩典。”威严又宏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强烈的威压迫使白霆几乎想跪下。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他还是一只雪豹，一定已经跪下了。

白霆扶住震动不已的岩壁，惊异地问道：“你是谁？”

“凡种，你是北境的生灵，我的仆从。竟敢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声音的主人好似对白霆的无知极为不满，威压愈重，甚至令雪壁绽出了裂缝。

白霆不得不用双手扒住岩壁，动了动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个猜测：“龙神？”

龙神怒火稍霁，道：“还不算太愚笨。汝既有幸转为人身，且听好，去那人类的皇城替我寻回秘宝！”

白霆有小男孩的记忆，知道龙神说的秘宝是什么，因而更加迟疑：“镇魔剑历代相传，已是天子御剑，太难……”

“吾损耗力量、救汝性命，不是为了听推托之词。”龙神的声音寒意森森，让白霆不由打了个寒颤，“吾幼子的魂灵寄托于那柄剑上，不寻回便无法转生。若你做不到，就与他同受万劫不得超脱之苦！”

这不是虚言。

白霆能感觉到，切实的、来自神明的诅咒已经刻入自己的灵魂。

这是无法拒绝的任务。

就当做是复活的代价……白霆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定不辱使命。”

“很好。”话音落下，雪壁轰然洞开。

阳光射入，照彻洞穴。

白霆迎着阳光，沿着神迹劈开的路径，走出了这场雪崩。

走向北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