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雪延踏着雪花而来，意识听到的啼哭声便是他自己降生时发出来的。雪延是三胎，他降生时啼哭的声音成功的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村里最先警觉的眼睛指使着声带像喇叭一般将音量调至最大，空气中尽是催促着其他人赶快离开的声音。母亲抱着他努力奔跑的形象呈现在雪延眼前……

山下崖子陡，刚生下的雪延不住地啼哭，那些人能听见婴儿的声音却见不到人，他们不会再下崖子去冒险了，前些天坠下崖子去的同事现在都还没寻见尸骨，他们终于没被抓去。本就虚弱的母亲又因此流了很多血，她像一张白纸铺在雪白的地上，嘴里不住的冒着热气。

为了藏雪延，为了不让母亲再赴险地，父亲雪原日夜加班在山后挖了一个崖洞，每每村上的要来抓人，他们便带着雪延躲在崖洞里。父亲来的次数很少，大多情况都是母亲背着雪延来。这天村里的狗突然狂吠不止，消息便误传开来，母亲匆忙将雪延放到崖洞，她刚一走出洞口只感觉一阵头昏，狠狠地摔了一跤，雪延在黑洞里待到半夜才被抱回家去，来报抱他的不是母亲，是雪茹。

地是软的，母亲那一跤摔的本不重，但母亲就是提不起精神，父亲便带着去南安检查，是癌，已经扩散。就这样，母亲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担惊受怕的状况中挣扎存活了一年，终于撒手人寰。父亲一直怪那一跤跌的实在太重。雪延一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母亲丢下他们姐弟三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母亲去世后后的那几年竹村颇不宁静，你听那孩子又哭了，竹村十里外都能听见，雪延正躺在姐姐雪茹的怀里，她那年七岁。雪延的啼哭始终牵动着一家人的心，“他一定又饿了”雪茹心想，弟弟怎样都哄不乖，姐姐无法，情急之下便把自己那发育并不完全的两块肉塞进雪延嘴里，学着像母亲一般哺乳，雪茹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哺育他的。

雪延止住哭声安静了片刻，但那只是短暂的，得不到乳汁的安慰雪延又嘶吼着声音，立马发出比先前更大的哭声，雪茹只得把雪延放在石头上跑回家去找奶瓶，意识只看见一只小辫子在崎岖的路上高高低低的移动，很是不忍。

雪延知道，奔跑的那人是姐姐，她跑得好辛苦！意识想跟上去

是什么人发着长长的哀叹？远远的意识看不清，雪延想靠近可这时刮着乱风，他自己被吹得飘忽不定，霎时间便被风吹散，意识依然艰难的挣扎着要靠近那声叹息。

雪茹回到家往开水里倒了些白砂糖装进奶瓶，希望雪延能停止不哭，雪茹回到到断崖时看见雪延正在和小百耳抢古月的奶吃……

意识看真切了，是母亲，她还没走，古月看见她也不住地摇着尾巴，即使风太急雪他是不顾一切的朝母亲扑去，但始终不能靠近，意识发现他与母亲隔着无限的距离，便不作无谓的努力，始终与她隔着一段距离。

意识能听到母亲的话，母亲却不能，他只有小心接近，再离她近一点，不能着急，一着急便会散于无形，又要花好久才能看到母亲。

母亲这时化作一只手抚摸着孩子的脸，雪延也比着类似的姿势无限接近母亲，母亲又亲吻着婴孩的额头，意识也幻化成嘴唇亲吻母亲。“孩子，你要好好的！”雪延知道母亲要走了，母亲说完话，只见她便把灵魂里的思念撕扯出来，把它放在古月的影子里，思念很快就在古月的尾巴上安家，意识想靠近要作最后吻别，一道强烈的光照射过来。村北头冒出一个人影来，是爸爸和他背上两岁大的雪乾回来了，瓜子高兴的跳着正朝断崖走来……

雪延蜷缩在荫蔽处，母亲已经飘向远处，百耳不顾痛楚，从断崖追到白塔，母亲自顾自去，不作停留，直直的深入天空，而后一朵红霞镶嵌西天，许久不肯散去。雪延要跟上去可是太重，终于不能，只有用撕裂的声音挽留母亲……

唉，上帝见了要会难为情的，他们过早的离开了母亲。意识那时刚要看清父亲和雪乾的面庞就被风吹到了竹村东边的白塔上，意识见到了几近荒芜的竹村，一个人都见不到，一缕炊烟都未曾燃烧，漫山都是狗尾巴草，一朵白色的小花在风中起伏，在风中飘摇，一团火在水里燃烧，惊恐之余眼前一片黑暗，水好像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