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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月亮好像总有几只乌鸦绕在上面,挥也挥不走,冷冷的亮,感觉那个光要刺到骨子里。

玉锁是被抬进这高门大院的,只不过走的是偏门。鲜红的衣裙下粗糙的手显得格外醒目,你不过是个木匠的女儿,要不是你同我儿子八字合得来,八百辈子你都没这福气,白太太吐着烟圈,不情不愿的讲。

早起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玉锁探出房门去寻声音的来处,要不是少爷得了痨病冲喜才不会和这样粗俗的女子成亲。玉锁并没有生气只是把玩着脖颈上的玉锁,娘只告诉她女人嫁人得三从四德,她家道中落,嫁到白家来的确是大幸,只是太太不大待见她,玉锁服侍着白少爷的起居,煎药擦身子喂药,白少爷总是要咿咿呀呀的叫,每日不厌其烦的在早上四五点就开始叫唤,可是玉锁不生气,她总是迈着小脚给白少爷唱着歌,她只希望来年她的丈夫能看见她的孩子。到了溽暑,白少爷开始不那么叫唤了,渐渐的不再整日哀号,感觉人更消瘦的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白少爷没有熬过夏天,他在弥留之际偏偏留下一个男孩名唤白耀,玉锁只得将白耀做了个宝,才几个月也是事事都依他的,白耀刚过周岁,白太太就过世了,她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大烟抽太多走不得路,起夜摔了一跤没了的,旁人还都以为她寿终正寝,儿孙幸福。玉锁和白小姐分了家,住在城里的小别墅里,好像也挺平静的,她听别人说大烟治腰痛,抽了委实没那么疼了,只是这剂量也不知不觉增加了。玉锁不许别人叫她白太太,她让人叫她玉姐姐。白耀大抵也成了一个纨绔,年纪轻轻也学人家搞大麻吗啡,看起来病殃殃的,还总留恋勾栏瓦肆,叫人操劳。玉锁和刘太太打麻将说她表嫂家里有个女儿,倒是上过几天学堂,也知书达理的,就是家道中落,和你们家早先是没有差别的。白耀娶了这位刘小姐,可是玉锁怎么看她都不大爽利,总是责备她管不住白耀,没一点妻子的模样,还要摸着她的玉锁翘着她的小脚,仿佛多么光宗耀祖的说,她是如何如何照顾白耀的,她为了这个白家付出几何……

刘小姐从来不说什么怨恨的话,她也有一把玉锁却不是让她富贵之类的话,只是母亲祈望她平安,刘小姐很听家里的话,可她总觉察有些什么不对,以前的同学约莫参加了革命说要推翻封建余毒,劝她离开这个家,她左右为难,只是回答还需想想便寄了出去。玉锁和白耀因为这些年的无度已将家产变卖的不多了,昨日竟将客厅的沙发也搬了出去,她也大大不如从前了,只是咒骂着大烟还没给自己买来,她的病已经很重了,原来抽大烟说是可以治腰痛,现在倒成了个要命的东西了。这天夜里玉锁难得没有对刘小姐说些腌臜话,她只是摸着她的锁说自己原以为她是个好姑娘好儿媳好婆婆,拉着刘小姐说让她和离去。

玉锁死了,刘小姐将她的锁埋了起来也将自己的埋起来,这世道,哪来的什么富贵平安啊。

那天晚上的月亮格外的亮,不像玉锁来的那天,那天的月亮格外的暖,不像玉锁来的那天。

刘小姐走了,闹革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