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远回到外公的小楼，准备住一晚，明早再回修理厂的宿舍。原本拥有男高音天赋嗓音的他，现在应该在波尔萨大学声乐系读大二。然而，两年前他决定放弃报考波尔萨大学的机会。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冬末的晚上，他回到家告诉外公这个决定。屋子里正播放着《黑奥菲斯》的曲子，大提琴忧伤绵长的旋律在屋子的每个角落轻柔地回荡。坐在沙发上的外公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一头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他静静地听完外孙的消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林泽远张了张嘴，想告诉外公他只是准备早点出来做自己的音乐，但他知道这是鬼话，瞒不过外公。在林泽远心中，波尔萨大学那些教人如何利用人工智能解读作品、利用生物科技美化声线的课程，是对人类智慧彻头彻尾的嘲笑。晚餐时，外公和他聊了许多与弃学无关的旅行话题，那个询问“为什么”的问题始终没有到来。后来，他们也再没有机会提起。外公在不久后就离世了。

林泽远光着脚走在微凉的木地板上，最后在那天外公坐的沙发上坐下。屋里没开灯，只有浅浅的月光透进来，微弱地照亮着房间。二楼的天花板很高，几面墙全是外公的书架，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钢琴、黑胶唱片机、书桌和沙发都可怜地挤在靠近窗户的位置。这便是外公的生活方式，除了喜欢威士忌，外公就是一本行走的字典。

林泽远突然觉得屋里气温在降低，月光也仿佛降低了一个亮度，使家具也显得更加灰暗。他看到在书架上那瓶下午匆忙喝了一口的酒，瓶身上的标签闪着微弱的光辉。林泽远走过去，把酒瓶拿下来，试着转了转角度，标签上的人脸图案那层光晕并未散去。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图案，浅金色的光晕好像在他的指尖绕了一圈。他小心地撕下标签，翻到背面，一行字出现在眼前：“Noli currum meum agere， sinite me mundum illuminare.“

林泽远开始努力回忆关于这个图案的片段：酒、图案、人脸、书、书桌、打翻的咖啡杯、封面……接着他打开了灯，在书架上疯狂地寻找起来。最后，他在书架的右手尽头找到了那本《Metamorphoses》。书的封面有些淡淡的咖啡污渍。对，就是这本。这本书出现在外公桌子上的时候，他就觉得它诡异般地亲切。当时他单手翻书，还不小心撒了一些咖啡在封面上。林泽远翻到了画有古老花纹人脸图案的那一页，图案下面也写着一句话：“Drive not my steeds， let me light the world.“林泽远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在朦胧的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他似乎即将抓到它了，那个秘密。

此时，手机在他的裤袋里震动着，打断了他的思绪，把他拉回现实。那是玛丽的电话。

“我在你楼下，洛飞出事了。”玛丽急促地说道。

“等我。”林泽远放下书，快速下楼。玛丽还是一身黑，跨骑着她那辆Monster。他接过她递过来的头盔，迟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住在学校？”

玛丽发动了车，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本来自己去的，路过看到你楼的灯亮着。”林泽远心中微微一动。姑娘的心思他多少有些明白，但在他的眼里，她更像需要他照顾的妹妹。

玛丽在并不繁忙的高速公路上飞速穿行着。Monster轻松地发挥着140公里的速度表现。林泽远在呼啸的风声中和玛丽断断续续地喊叫中，大致了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来说，洛飞在今晚演出现场的后台，被警察带走了，罪名是销售非法文化制品。洛飞首先向罗迪求救时，罗迪的电话打不通。接到洛飞电话的玛丽，已经找了熟悉的律师，律师也正在前往警署的路上。林泽远内心瞬间写满了疑惑。通常这种小罪名几乎是不需要制造现场带人离开的戏剧性场景，特别是在一场演出即将开始的时候。洛飞啊洛飞，你到底做了什么？罗迪，你又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