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帝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拿起那杯茶出神了许久,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杯壁,细细品味,随后慢慢放下手中杯,瞥眸扫视一眼卢仕仁,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压迫感道:“今日的茶有些淡了。”
卢公公慌忙下跪,话语之间强忍着慌乱细细说来:“新来的不知陛下喜好,定不会再有下次了。陛下莫要为了……”
卢仕仁话未说完,便被琼帝打断了,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朕并未因这等事动怒,行了,你来给朕按按…”
琼帝慢慢倚靠在紫檀木所制的木椅上,指节分明的手搭在扶手上,缓缓闭眸,享受着额上手所带来的劲道。
琼帝浓墨色的剑眉之间融入了一缕忧愁之意,一袭明黄色龙袍因着烛火的映衬更显矜贵之态。
寂静的御书房内传来了深沉的一个问:“阿礼可回来了?”
池序与池礼同是先皇后秦氏所出,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然而因着七年前的那个道士的胡话,兄妹二人便未再见过面。
池序多年来一直扮演着病弱将死的角色,原本只想着安度一身,从未想过如今的皇帝能是自己。而如今身处万人之上,池序登上帝位的第一件事便将当年的那个妖言惑众的道士处死了,而下一个便是当今的太后燕氏……
卢仕仁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在保证不出错的情况下向屋外瞟了一眼,细声慢慢道:“天色尚早,公主多年未回来,定是想多在城中逛逛的,陛下莫要忧心了。”
也罢,也罢。七年未见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池序抬了抬手示意他停下,缓缓站起身来。
池序身材挺拔修长,剑眉之下有着与池礼相似的凤眸,亦有清冷之态,向周身散发着凛凛之气。
池序拂袖向门口走去,屋外红梅染雪,簇簇素雪落满了青石小径,隐隐湿寒。
他轻叹一声:“朕不过才做了几日的皇帝,便像是老了几岁……”
卢仕仁碎步小跑过来,为琼帝披上了一件鹤氅。
“陛下正值壮年,如何就老了。”
池序抬脚踏上了满是雪的小径,银白色的雪上留下了深厚的脚印,池序对卢仕仁道:“朕自己走走,你便不用跟着了。”
雪渐渐停了,御池之上已经结上薄薄的一层冰,冰面覆雪,不可见池中锦鲤。
园中唯有染雪红梅颇具不同,梅枝肆意伸展,嫣红满园。
“陛下…园中湿寒。”女子柔声入耳,池序怔然,回首望去。
“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正衬贵妃名,贵妃亦来赏雪吗?”池序淡淡开口问她,负手而立。
“妾常卧病榻,如今倒觉得雪也稀奇,便来了此地愿一睹雪景。”燕疏神情娴雅,自若应答,不像是终年病弱的模样。
“朕闻贵妃此言,贵妃病弱,似朕,未曾关怀。”池序还似那般语调缓缓,凤眸微垂,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燕疏陡然一惊,慌忙下跪。低声解释道:“妾非此意,陛下……妾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贵妃这是作甚?朕也无怪罪你之意。贵妃快些起来,莫再受寒了。”池序语调略转温和,单手将她扶起。
“正如贵妃所言,园中湿寒,还是早些回宫吧。”池序抬手折下一枝红梅插入燕疏发髻,轻言:“园中红梅独秀,正衬贵妃。”说罢,便要离去。
燕疏神微怔,粉白指尖轻轻触摸花瓣,梅花朵朵覆雪成冰,与指尖相碰消融,冰寒刺骨。
“陛下可要去妾宫中……听曲?”燕疏眸中闪着一丝期待,柔声轻问。
池序未有半点犹豫,一口回绝:“朕还有奏折未批,择日朕再去静华殿听曲。”
池礼与钟齐入了宫,便来请见琼帝,得卢公公告知,于大殿等候。
二人皆寻地落座,殿内死寂无声,池礼端坐,凤眸扫视钟齐细细打量着他的英容。
钟齐似乎感受到了池礼的目光,单手支着下颌,微微扬唇,眸中漾起微笑,看向池礼,轻言:“公主瞧臣作甚?”声音温柔清润,语调和缓。
池礼未答,反问:“钟将军若不望向本宫,又怎会知道本宫在瞧你?”然后故意顿上一顿,略有玩味儿地又问:“那将军瞧本宫是作甚呢?”
钟齐故作思虑,道:“公主所问……那自是臣对公主一见倾心。”唇角笑意绵绵,眼角略微上扬,温声问道:“那公主瞧臣亦是此意?”
池礼怔然一愣,白皙无暇的面上漾起淡淡粉红,未作回答。池礼不再瞧他,垂眸看向杯中影,暗暗深思。
不过只相识一日,池礼却觉得他很不一般,今日的情景仿佛现于眼前,情感如何说不清道不明,多的是谢意。
“朕命金弋护送你回宫,你却半道将人打发回来,阿礼是不领朕的情?”琼帝话语间透露着宠溺之意,不紧不慢地坐到龙椅宝座之上。
池礼陡然缓过神,与钟齐同时站起向琼帝行礼。
“陛下应是知道的,我七年之间第一次再入皇城,已是快忘了这繁荣景象了,不禁驻足游逛。”池礼淡淡答道,凤眸不禁轻瞥高台宝座上的天子。
“阿礼,朕无责怪你之意。多年未见,朕…甚思念。”池序语气再度温和,轻轻一叹,摆了摆手,道:“罢了,都坐下回话。”
钟齐敛起笑,向琼帝禀奏:“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琼帝看向他,道:“何事?钟将军但说无妨。”
“燕侯次子目无王法,多次调戏官家女,如若再放任不管,恐会愈发嚣张。”
“朕听闻过此事,朕会与燕侯说道此事的,钟将军便不必忧心了。”
燕家势力壮大,新帝登基不久,想必不会为了此事得罪了燕氏……
池礼想着,开口道:“陛下,我亦有一事禀奏。”
“今日我曾见过燕公子,却遭他公然调戏,让我给他作妾,我是女子,受不了这等委屈,还请陛下为我做主。”
钟齐听到池礼此言,心中暗暗不爽,即便他与池礼之间并无情意,可上一世也是有过夫妻之名的。接着池礼言语之后,道:“陛下,当众调戏公主若只是口头教育一番,怕是太轻了。”
琼帝眉心微蹙,忍怒温声道:“阿礼,你觉应如何?”
池礼早就想好了对策,如流应答道:“我认为应杖责二十,禁足半年。”
“那便如你所说。卢仕仁,你也听到了,去侯公府传旨吧。另,择日要燕侯他那好儿子到公主府陪礼。”
“是,陛下。”卢仕仁虽觉不妥,但也奉了琼帝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