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抽出鞘中仍然残有锈印的三柄直刀。
锃的一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水珠滴落在刀刃上的声音。
临阵磨刀虽尚晚,却能带来片刻安宁。
青葱小路,高树夹道。随着岷山地势渐高。尚未青绿的树叶上,仍残存着去年秋冬之际蕴留下来的肃杀之意,随着雾气喷吐而出。
潇潇的密林,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感受着大自然片刻的温情。
残阳如血,刹那嫣红。
“敌袭!!!”宁缺皱着眉头,仔细倾听着来自密林深处的唏嗦声,忽然大声喝道。
一支羽箭宛若闪电般从林间袭来,发出呜呜的刺空声。
顷刻间,随之而来的是数万支羽箭。
数万支羽箭密密麻麻地,宛若钢铁之雨倾盆而下。阵阵破空声传向车阵中那辆华贵的马车。
那根羽箭径直刺进了华贵车旁侍卫的胸口。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金属刺狠狠的扎进了数十张叠在一起的湿纸。
随即紧紧的捂着仍流淌着鲜血的胸口而坠落下马的,是位留着络腮胡却看着面容年轻的汉子。
随着他而去的,不仅仅有舍生忘死、忠于职守的侍卫,还有那些勇敢无畏的、绝不能让公主殿下性命受到丝毫威胁的勇士们。
“敌袭!敌袭!”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誓死保卫公主殿下!”
“众卫立盾!”
暴怒而急促的吼叫声响彻原野。训练有素的士兵架起一个人高的、寸尺厚的铁盾,紧紧的在马车旁围起一个圈。
“砰!砰!砰!”
箭矢如雨点般打在盾牌上,发出低沉而清脆的脆响!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却又如同击打在铜墙铁壁之上,纷纷宛若失去了准头的鸟儿径直栽在地上。
毫不透风的铜墙铁壁,硬是连一只苍蝇也没能钻进去。
站在外围的马匹们却遭了殃,纷纷痛苦的倒地翻滚悲鸣。
“嘶!嘶!”
瞬息之间,黝黑却又因沾满血液而显得发紫的大地宛若钢铁丛林一般。数万支箭一头扎入厚实的土地中,而箭尾白色的簇羽却随风遥荡。
正当众人暗自庆幸躲过箭雨之际,一棵树却颓然腾空扫荡袭来。
在数万支箭的洪流中仍能屹立不倒的钢铁城墙,却在这股蛮力之下,宛若纸糊的一样,瞬息之间便支离破碎。
数十将士重重的摔倒在林地之间。
虽然地面上垫着北山倒数百年来蕴积的腐叶,但是众将士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所产生的冲击波轰至肺腑俱碎。
宁缺脸贴着微凉的叶片,听着大树呼啸而过的声音。心中不免惊愕:“如此巨力,此非人乎?”
两侧密林中顿时涌现出许多穿着灰朴唐军制服、手里挥舞着制式钢刀,像狼群般高速前扑的男子。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并没有蒙面。他们既然没有掩饰身份,这意味着,必有一方会被全数屠杀。
宁缺抬头看了看那位婢女,发现其眼眸中闪过片刻的慌乱与惘然。
车队四周的汉子,仿佛被激发了凶性。有的拔出腰间的长刀迎面而上;有的架起背上的弯弓开始疾射;有的抬起长枪翻身上马冲向敌人……
一时间,刀剑的碰撞声、箭矢的破空声、人的闷哼声、马的悲鸣声交错演绎。
刀划破喉咙的之声;枪刺穿胸膛的之声;箭钻进眉心的之声。
呐喊声与鲜血铸成的战歌声响彻云霄。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血流漂杵,流血漂橹。
断肢残臂堆满山林,刀剑也不免卷了刃。
厮杀的声音也渐渐落入帷幕。
一辆车厢前,穿着旧袍子的面容枯槁的温和老人正闭目养神,似乎毫不在意耳畔的声响。
宁缺连忙松了松因为紧张而紧咬的牙关,抬手在桑桑的衣服上擦了擦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水。
桑桑看了看,二话不说地将手中的弓箭递了过去。然后悄无声息地解开背上的黑伞,紧紧的攥在手中。
当空中弥散着的雾气因融着血雾,更加浓郁之际。一片叶子从空中缓缓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