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重山嘴笨,正纠结要再说些什么安慰裴啟,就被林衔打断了。
林衔是前不久新进秋山书院的讲学,能文能武,见解独到,与裴啟交好。
“子川。”
裴啟起身,回了一声。
阮重山摆了摆手,站了起来:“子川坐。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日光炫目,略有微风。
目送他走了之后,林衔坐在阮重山刚才的位置上,从旁边取过新茶杯倒茶:“瑾之为何犹豫呢?”
“不为何。”
“是怕谢老的心血付之一炬吗?”
裴啟咳了一下,“我只是,想把眼下的事先做完。”
林衔,真名楚衔,在整个秋山书院只有裴啟知道。
前朝,姓楚。
父亲已死,他才知道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兄竟是前朝太子。他不知道父亲隐瞒此事又保护楚衔,是否有谋反之心。但他想报仇,是真的,所以他与楚衔一开始就在一个阵营里,他也多次出谋,为楚衔积养势力。
老师说,不管身在局外,还是身处局中,不要违背自己的心。
他的心,现下分明。
可同时他又很想让变法继续下去。他不想让家族至亲蒙冤枉死,也不想让大家的心血付之一炬。他知道改朝换代历来腥风血雨,可是如今的朝局又是何等的动荡飘零、内忧外患……
他纠结,所以面对楚衔规划秋后造反一直犹豫不决。
“我前些时日,知道了一桩密事,是关于谢大人的。”楚衔压低声音,神色有些愤愤,“谢大人将你带出皇宫那日,那昏君屏退左右,在永宁宫内应允变法,押的是谢大人的命。”
“你从何得知?”
裴啟只觉得喉舌滚烫,几乎要喘不过气,问完这句才想起他的线人已遍布皇宫内,又如何得知不了。“原来,竟是如此……”
“不然,瑾之你以为是那狗皇帝真得想求太平盛世、固国之根本?舅父、右丞、谢大人、这天下,包括你我,何尝不是虎口之食,案上棋子,随他刀俎宰割。”
裴啟喉结滚动了几下,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冷。那种冷好像是从骨髓深处传来的,冷得人心口发痛。像是他看着满门惨死,又身无寸缕被极尽侮辱的刀行最毁伤的刑法那个时候。
如今他又好像已经要预见老师躺在泥里毫无生息的样子,甚至可能更过分,凌迟,斩首还是……
“瑾之,就算天下翻云,我向你保证,谢大人仍然是谢大人,新法,书院,国子学,没有什么会变。”
跳动的胸膛重回平静,掩下心里石破天惊的感慨。
“嗯,我明白。”裴啟长出一口气,“那便如此吧。”
“孟将军那边……”
“我去同他说。”
“多谢瑾之。”
自决心谋反,裴啟就已与楚衔开始笼络势力,而最大的助手就是孟将军。说起来,也要多谢老师。
裴啟入国子学,孟将军是当时谢知秋为裴啟请来的习武老师,孟将军与裴啟父亲交好,自然也卖这个面子。
谁曾想,后来多发变故。孟将军对朝廷本就失望,又因在对外御敌战争上,赵园景的态度以求和拒战为主,多次割城送地,伤透了戍边将士的心。这也使得孟将军几乎未曾动摇,就加入了他们。
“叮——黑化值+10%,当前黑化值30%。”
这边谢知秋刚坐在东阳书院竹林的玉板上歇脚,就传来了系统提示音。
“怎么回事?”
“裴啟知道你和赵园景的对话了。”
“楚衔说的?”
“是。男主谋反可能要提前了。”
谢知秋从一开始林衔进秋山书院就已经被系统提醒过他是楚衔了,现在裴啟知道了,她也倒不觉得惊讶。
毕竟男主如今的势力已经根深,过不了多久,开春就是谋反了。
“所以……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算是谋反的助推力了?”
“可以这样理解。楚衔的计划是秋后谋反,但是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右丞与你死后他才会成功。”
“右丞也必须死?”
“不是。但赵园景应该不会放过他。”
“那也就是说,很快就要变天了。等不到景春五年?这不会影响任务吗?”
“不会,我们的任务只是清除男配黑化值。”
谢知秋叹了口气,黑化值反反复复,她难免怅然。“说到底,生离死别这种事,没人能受得了。”
系统:“那宿主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啊……”
谢知秋闭眼,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必须得寻个机会,坦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可是不曾想,整个七月,裴啟只来了一次东阳,送来了阮重山的人参和一些他自己买的补品,便忙得不见踪影。
谢知秋还没找到机会,本来分明的局势,就突然被搅成了一池浑水。
只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