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说道:“欢迎,对不起。”
欢迎歪头问:“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曾世庭道:“因为我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欢迎知道他说的辛苦,指的是她这坎坷的人生之路。
“欢迎,未来的路,你也要自己好好地走下去。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未来的你既笨拙,又自欺欺人地活着……”
欢迎忍着泪,点了点头。
曾世庭柔声道:“我知道人生这条路,有时就是无比艰难,就像革命之路。如今岁月和平,阳光尚好,愿你携自由之心,行自由之路。不要再为难自己,也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好吗?”
欢迎拼命地点头,泪水吧嗒吧嗒滴落。
她抱住曾世庭,泣不成声:“我答应你,我再也不自欺欺人,我再也不对自己说谎了!曾世庭,我不想离开你,曾世庭,我爱你……”
欢迎哭着捧住曾世庭的脸,吻上他的嘴唇,就好似吻在柔软的花瓣上。
泪水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曾世庭不见了,变成了一朵曼珠沙华。
就在欢迎左右张望寻找之时,她胸前的压襟晃动,发出“叮铃”一声,好似一阵哀婉的叹息……
欢迎一转身,竟然看见了官真。
她问官真:“这究竟是我的梦还是你的梦?”
官真道:“这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欢迎点头,慢慢走向官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我遗忘的我,你是我真实的我。”
官真抬起手,抚摸着欢迎的脸颊,轻声慢语:“欢迎,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化,请你永远不要忘记你自己最真实的样子。人最终只能活成自己,不然终究无法自由,因为成为自己,才是迈向自由的第一步。”
她说着,与欢迎额头相抵。
“欢迎,愿你成为自己……”
话音未落,官真就消失了,周围的一切恢复如初。
落日的余晖洒在欢迎脸上,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欢迎一回头看见了庭樾,她这才确认,此刻是现实。
欢迎站起身问道:“庭总,你怎么来了?”
庭樾走近:“刚刚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本想陪你一起过来,不过当时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解决完了,我就赶紧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庭樾眉眼飞扬,唇角翘起:“我做的项目书正式通过了。”
欢迎歪了歪头,没懂这句话的含义。
庭樾笑了下,提高音量道:“我是说,不久之后这里会成为一家书店。”
“书店?”
欢迎一时愕然:“难道你之前想为生长出版公司开设的书店,就是这里啊?”
“对啊,还有什么比让一家民国时期的棺材铺成为一家书店,更有噱头的广告?”
欢迎恍然,又问道:“那书店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庭樾眉梢一挑:“就叫做长生书店。”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一来,想保留长生棺材铺本来的名字。二来,这家书店是生长出版公司旗下的,长生与生长本来就是颠倒共生,若想长生,就要保持生长,所以就叫这个名字了。”
欢迎还是有点懵,她没想到老宅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生。
庭樾故意道:“其实我每次来都没有好好参观过,你对这里应该挺熟悉的吧?”
这句话仿佛像一个小钩子,欢迎感受到他的暗示,问道:“庭总,那你要我带你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啊。毕竟下一步就要出设计图了,结构布局什么的还是得再看看。不过——”
庭樾轻咳一声,提醒道:“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该叫我庭樾了。”
*
欢迎带着庭樾在长生店里参观,毕竟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与他分享。
比方说,哪处的地板裂开了一个口子,刚好可以藏东西。
再比如,有一间客房的墙壁上长出了爬山虎,从窗外一直蔓延到屋里。再比如,后院堆放杂物的屋檐下,藏着一窝小鸟,可入秋后就飞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鸟窝,它们好像也知道,要搬家了。
两人走完一圈之后,天色渐晚,便准备要离开。
*
临走前,欢迎突然想到了院子里那株仅存的曼珠沙华,如果动工的话,这朵花肯定会被铲车铲平。
她转身问道:“庭樾,你的车里有没有什么可以装花的东西?我想把这朵花移植带走。”
庭樾挠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一个东西能用。”
二人来到庭樾的车边,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翻出一个碗状的容器,说道:“这个行吗?潦草的狗碗。”
欢迎哭笑不得:“应该可以,等我用完之后,洗干净了再还给潦草。”
庭樾大方地摆摆手:“没关系,潦草有好多狗碗呢,不差这一个,你随便用。”
*
二人转过身,往院子里走去。
来到花边,庭樾脱下西装,撸起衣袖,正要蹲下身挖土之时,忽然一阵晚风袭来,吹落了曼珠沙华的几片花瓣,也好像吹散了尘封在记忆上的海雾。
蓦地,欢迎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眼前的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过去的种种开始变得渐渐明晰起来。
庭樾弯腰,捡起一根木棍开始挖土。
欢迎看着庭樾的背影,试探地叫出三个字。
庭樾没听清,转过身问:“你刚刚说什么?”
欢迎蹙着眉,在脑中尽力搜索:“庭樾,我好像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
欢迎的目光定在庭樾的脸上,试图在寻找过去残存记忆里那个熟悉的轮廓,可小孩长到成人的面相变化,几乎是难以辨认的。
那张懵懂带着婴儿肥的脸是如何长成如今轮廓凌厉的模样,好像唯有那双翻涌着波澜的眼睛没什么变化。
“你想起什么了?”庭樾再次问道。
欢迎直视着他那两丸乌黑的眼眸,好似穿越了漆黑的时空隧道。
她嘴唇翕动,无数次地想启唇又停顿后,终于问道——
“你以前,是不是叫做曾庭樾?”
刹那间,庭樾瞳孔颤抖又骤然一定,眼神中绽放出如青涩少年般的神采,惊讶道:“你、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