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符挂断,铁心开口道:“去安家府邸。”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安柔已确诊了心神受创,到了安家,你不要做过分的事情刺激她。”
安凝默不作声,这算是警告吗?
她今日见安柔,觉得她精神还不错。
算了,铁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就不去了,你随便把我放到哪里都可以。”
她感到有些冷,有些困乏,真的很累了。
安家那些人,她也不想见。
铁心凝视她许久,看着她脸色苍白、昏昏欲睡的样子,终究没跟她计较,还是带着她一起前往安家。
安家人早早就准备着迎接铁心的到来,只不过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安凝,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不自在。
安凝心中涌起一丝难过,原本应该与自己最亲近的父亲和兄长们,如今都站在安柔母女身边。
一家人围在铁心身旁嘘寒问暖,她被晾在一边,进退两难。
安父蹙着眉,看着她浑身湿透的样子:“进来吧,去换个衣裳。”
安柔见父亲出声,也热络地上前拉着安凝的手:“安凝姐,你看你都湿透了,我带你去房间换个衣裳,再让丫鬟给你找件干净的衣裙换上,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安凝默默抽出自己的手,虽然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明明这里,也是她的家啊。
多年没回安家,这里早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她的闺房被堆放了杂物,原本属于母亲的私人书房也被改成了下人房。
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
安柔将她带到房间,双臂环抱倚在门边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直说吧。”
安柔倒也没客气:“和铁心尊主和离吧,他不喜欢你,就算你拖着,他最后也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安凝闻言淡淡一笑:“安柔,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铁心不会娶你,更不会碰你。”
她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但这确实是铁心亲口说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判断。
“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他连你的孩子都不肯留,和离只是早晚的问题!”
听到孩子,安凝心头刺痛,但表面仍旧是无所谓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和离书我已经递到他手里了,是他自己不肯和离!你既然这么有把握,不去说服铁心,为什么要来说服我?”
安柔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咬着唇,转身跑出了房间。
安凝也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墙滑坐在地,腹部翻起阵阵绞痛,她浑身发冷又疼得冷汗直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厉害。
她发烧了。
她强撑着起身,褪下了粘在身上的湿衣服,匆匆清洗了一番,换上了丫鬟准备的干衣走出了房间。
庭院中气氛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情绪一触即发。
安家人戒备地看着安凝,他们身后护着的,是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安柔。
安柔脚下,扔着一把匕首,她的胳膊似乎被划了道口子,冒了几滴血珠。
安柔的母亲秦玥第一个忍不住了。
“你们都不说话是吧?都护着这个贱人是吧?好,那我来说!”
秦玥异常愤怒,气得浑身颤抖:“你到底对柔柔做了什么?!三年前你把她害的还不够惨吗?如今你又想害她!你心里要是有什么怨气,你冲我来!别来伤害我的女儿!”
安凝本就发烧,秦玥歇斯底里的咒骂倒让她清醒了几分,她觉得这一家人真是有意思,他们对安柔从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对她则是百般怀疑。
秦玥还想伸手打她,却被安凝一把抓住手腕甩到一旁。
“你应该问,你的女儿对我说了些什么!”
安父将秦玥抱在怀中安抚,而后开口训斥安凝:“柔柔有心疾你不知道吗?就算她说了什么,你不能让着点她?你这个做姐姐的,这些年怎么活的!”
“什么姐姐?”安凝嗤笑一声,“我母亲过世那年,你把安柔母女带回家,她只比我小一岁!是你婚内出轨,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安父气得浑身颤抖,却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占理,碍于铁心还在这里,他瞪着安凝没再出声。
秦玥试图岔开话题,她推开安父转而去抱安柔,把安柔的伤口展示给铁心看:“铁心尊主,之前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但这件事情,您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您可是答应了要照顾柔柔一辈子的!”
安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照顾安柔一辈子?
他们还没和离,他就对安柔许下这样的承诺?
铁心将她拉到一边:“来之前我告诉过你,不要刺激安柔,更不要伤害安柔,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铁心,你听清楚,我没有刺激她,我甚至都不想回来这里!是你拽着我来的,别想把她的事情跟我扯上任何关系,我也嫌脏!”
他眉头紧锁,对她的辩解充耳不闻:“道歉。”
安凝点点头,她不在乎铁心怎么想。
“我没有错,我更不会道歉,如果你觉得是我的问题,那就报官,安家不是没有目击者,我们好好查一查!”
安柔有些心虚,不顾胳膊上的伤口,突然扑到铁心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铁心尊主,你不要怪安凝姐,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这三年,她也不好受……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安柔说着,突然情绪崩溃,独自跑回了房间。
秦玥连忙对铁心道:“辛苦铁心尊主去帮忙照顾下柔柔吧,别再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这些年在外,她每次传信回家问的都是你的消息,她是太在乎你了……”
铁心抬步追了上去,临走时,他扯过安凝的衣领,目光复杂:“我对你很失望。”
安凝觉得自己眼前发黑,几乎已经是身体极限,但她还是支撑着,将同样的话还给铁心:“我也是。”
一阵眩晕袭来,她跌坐在地,下意识抓住了铁心的衣袖。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停顿了一下。
只不过,他觉得这女人的行为真是拙劣,于是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她。
她看着曾经心爱的人追随安柔而去的背影,她想,即便不和离,她也一定要离开铁心。
雨整整下了一天。
天色渐晚,外面一片漆黑,她挣扎着爬起来,最后看了眼铁心离开的方向,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入黑暗,离开了安家。
……
直到凌晨,铁心才将安柔安抚睡下,他突然有些心慌,于是下了楼,想看一眼安凝。
他之前触碰她的时候,觉得她的肌肤烫得厉害,他当时气急,认为她在无理取闹,一时忽略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刚没了孩子,又淋了那么久的雨,脸色也差的厉害,或许当时她真的很难受,是有些发热才会站不稳摔倒,他得亲自看她一眼才能安心。
可楼下早就没有了安凝的影子。
他问了安家的下人,他们只说,大小姐冒雨出了门,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安家偏僻,她又没有马,这个时间她能去哪里?
他全无睡意,突然有些烦躁,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他头一次对那个女人有了不安和担忧的情绪。
她有什么值得自己担心的?
她那样自私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根本不用他担心!
书房中坐了半晌,他再一次拿出传音符拨通了安凝的号码,直到提示音结束依旧还是无人接听。
他突然有些体会到她每次传信给他时却无法接通的心情,或许她也会有处理不了的事情需要自己的帮助……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愈发烦躁起来,他传信回铁心殿,侍从回复说夫人一直没回来。
他又传信给下属,让他询问所有与安凝有联系的人,只要查到她的去向,第一时间通知他。
看着外面的雨势依旧不减,他忽然想起安凝那苍白的小脸和那双满是失望和痛心的眼眸。
他又想起她辩解时那豁出一切的样子,眸低划过一丝晦暗,他抿了抿唇,再也坐不住,起身离开了安家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