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渊称帝，改元永凤，设百官，立朝仪，下诏曰：“朕受大位以来，晋室未灭，四方未定，昔我太祖高皇帝，开疆辟土，郭开大业，道过三王，功高五帝，然王莽篡位，曹丕窃汉，司马当政，天下扰乱。朕食之无味，夜不能寐，欲收拾河山，光复大汉之伟业，今朕大汉中兴，国运昌盛，不在此时，更待何时？”以第四子楚王刘聪领兵十万西进，以王弥为侍中，征东大将军，与楚王刘聪共攻壶关，以石勒领兵三万东出，掠魏郡、汲郡、顿丘等地。朝罢，太史令宣于修之言于刘渊曰：“陛下网络英才，唯贤是举，天下无出其右。然天下英雄，尽用亦要早防，吾观石勒，凌气逼人，一旦得势，恐非久居人下之徒，当留京师，伴陛下左右，岂可纵虎归山，徒留后患乎？”刘渊曰：“卿所言极是，然用人之时，不得不为也。石勒擅用兵，好杀戮，远近皆患之，攻城略地，用为猪犬，甚合宜也。若功业已成，则可夺而杀之，此时恐非时机，限其兵权，权且用之耳。”宣于修之曰：“陛下圣明。”
且说石勒奉诏调拨心腹兵士三万东进，行数十日，入濮阳境，见天色将晚，吩咐众将安下营栅，开锅造饭，心中烦闷，坐于帐中饮酒，欲攻许昌，又欲取兖州，一时不能定。忽有将士来报，营外一人，提剑诣军门，欲见将军。石勒自思曰：“何人如此胆大？”欲令将士缚而杀之，又着实好奇，此人何许人也？非傻憨即勇智，于是令入。不多时，一人为将士拥入，石勒见之，此人身高八次，相貌堂堂，粗布长衣，肤白手嫩，乃一儒士耳，手中杖剑一把，石勒视之，未之奇也。未赐座而问曰：“汝何人也？”此人曰：“吾乃张子房也。”石勒笑曰：“汝欺吾不知否？张子房乃汉之重臣，有功于汉。”此人曰：“吾非张子房，殿下乃高祖耶？”石勒闻言，知此人绝非凡人。起而下阶，延之于座，令上酒食，此人亦不相让，辄大快朵颐，石勒乃拱手曰：“勒乃一莽夫耳，适才无礼，还望高士勿怪，敢问高士名号。”那人酒饱饭足，乃起曰：“某姓张名宾，字孟孙，赵郡人也。”
却说这张宾，父张瑶，曾为中山太守，少好学，博涉经史，有大节，常自比张子房，尝言于友人曰：“吾智算鉴识不及张子房，皆因未遇高祖耳。”友人闻之，讪笑不已。张宾又言曰：“汝等不识大体，不足与谋。”时天下大乱，避乱乡里，闻石勒寇山东，乃言于其亲曰：“吾观天下久矣，当朝诸将，可与之成大业者，当数此胡将军也。”遂诣军门求见。石勒问以天下事，张宾曰：“容吾算将军烦恼之事，可乎？”石勒曰：“卿可试言之。”张宾笑曰：“将军拥兵自重，刘氏惮之，将军成与不成，都、皆将难以善终，是乎？”石勒闻之，怒曰：“吾受大汉殊恩，当誓死以报，汝区区一小民，竟在此狂言，汝可知罪否？”张宾大笑，摇头曰：“殿下以一己之力，坐拥三军，此乃争衡天下之资，大汉乃匈奴之大汉，将军乃羯人，而屈居三公之位，岂不可惜？惜乎哉？甚惜也。吾一庶民，在帐下尚且不惧，将军何惧之有？”石勒闻言收容，笑曰：“汝所言正合吾意，适才以言相试耳，吾甚烦恼，未知公有何高见。”张宾曰：“依吾拙见，当择一地以为根本，抗衡天下，许昌司马氏经营日久，非可立克，兖州国之重镇，亦难取胜，冀州虎盘龙踞，进可入京师，退可出塞外，太祖灭袁绍得冀州而有天下，且守邺者乃和郁也，其非良才，天将冀州授于将军，将军不取，欲使他人取之乎？”石勒恍然大悟，拱手曰：“勒白手起兵，境遇与汉高祖颇为相似，所缺者，良臣耳。”
张宾又曰：“陛下英武过人，开疆辟土，诸胡归心，算来已有数年矣。然自称帝以来，黑发变雪，身体江河日下，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太子刘和，虽为储贰，然内多猜忌，小才无恩，诸子多有不服，一旦陛下百年，萧蔷之乱，恐不得免也。殿下纵横山东，汉都远在平阳，诸子谋取帝位，必然仰仗将军，然所谓功高震主，无论诸子谁登帝极，殿下皆堪性命之忧，所谓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陛下知张子房，岂不知韩信之被害乎？”石勒闻之，复命将士上酒，与张宾共饮曰：“不瞒先生，吾确有此意，吾愿整肃三军，一鼓而西，如此，天下不足定也。”张宾曰：“非也。”石勒曰：“愿闻其详。”张宾曰：“汉庭气数未尽，晋室亦残有数年，势力均强于我，此时用兵，非时宜也。”石勒曰：“为之奈何？”张宾曰：“当在山东高筑墙，广积粮，以为根本，侍奉大汉至诚，陛下一旦驾崩，内乱必将起焉，殿下可坐山观虎，晋军胜，吾可击晋军，汉军胜，吾可击汉军，左右坐收渔翁之利。”石勒闻后，大喜，拜张宾为功曹，引为幕宾，动静咨之。
休说闲言，二日，石勒令三军开拔寇邺，守将和郁遣将迎之，为石勒所败，遂奔逃，石勒得邺，张宾令安民已毕，遂进攻魏郡，执魏郡太守王粹于三台，又进攻赵郡，害冀州西部都尉冯冲等，冀州郡县望风皆降，数年间，张宾多所谋划，石勒遂有众十余万。奏报刘渊，刘渊大喜，加封石勒为安东大将军，开府，置左右长史，从事中郎将，石勒乃以张宾为谋主，刁膺为股肱，夔安、孔苌为爪牙，支雄、王阳为将帅，并州诸胡羯多从之，石勒始有争衡中国之资。
却说王弥、刘聪共攻壶关，探马得报，刘琨惧，立遣护军黄肃、韩述将兵来救，东海王闻之，急遣淮南内史王旷，将军施融来援。
楚王刘聪与王弥谋曰：“壶关乃军事要地，此战不得有失。”王弥曰：“黄肃、韩述，有勇无谋，不足为虑，然王旷、施融之众，乃朝廷精锐，不可不防，且施融带兵多年，颇有章法。”刘聪曰：“施融善用兵，然王旷刚愎急躁，不善纳谏，施融所谏，未必肯听，孤当一战而胜，不可久拖。汝可领兵击黄肃，王旷庸夫，本王自有应对。”王弥领命而去，与黄肃战于封田，二人出阵，黄肃以枪指曰：“汝乃晋人，汝父祖皆受朝廷恩，奈何助贼耶？助贼而居于贼下，岂非耻乎？”王弥曰：“晋政不显，上下失序，吾空有一身本领，报国无门，与其老终，不若取而代之，有何不可？”黄肃曰：“将军岂不闻功高盖主乎？胡人岂容汝取而代之乎？”王弥曰：“将死之人，告汝亦无妨，吾一旦羽丰，可令起炉灶，何在乎胡人乎？”黄肃闻言大怒，挺枪来战，王弥亦手持七尺六十斤长刀来迎，战三十回合，黄肃渐不支，却待回军，王弥瞅准时机，一刀斩于马下。刘琨闻败，怒，亲帅大军出晋阳，欲与王弥战，出城寻数十里，忽见前方来报，有一彪人马落马休息。刘琨遥潜视之，乃匈奴妆饰，以为是王弥，以鞭指曰：“正苦于难寻，在此相遇，岂非天意哉？”遂令三军，马衔枚，人含石，悄然而行，欲奇袭之。
却说此队人马，为首乃匈奴人名刘虎者，话说汉献帝时，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朝见，曹操留之不遣，分其部落为五部，图分而制之。呼厨泉单于之兄为于夫罗单于，于夫罗之子名曰刘豹，刘豹之子为刘渊。呼厨泉单于入洛阳，右贤王去卑代领其中，去卑死，其子刘猛立，叛，为左部帅李恪所杀，刘猛之子诰升爰立，诰升爰死，其子刘虎代领其众，遂号铁弗氏，闻刘渊兵起，遂帅部投奔，正此处休息，闻晋兵至，刘虎丝毫不惧，仓促应战，渐落下风。刘琨眼见胜券在握，忽探马来报，匈奴兵袭晋阳，刘琨闻之大惊，慌忙撤军，回报晋阳。刘虎收拾残众，投奔刘渊去讫。
却说刘聪与王旷隔河列阵，刘聪出，隔河骂王旷曰：“小儿王旷，胆小如鼠，吾大汉楚王在此，还不跪降。”王旷闻言怒，出阵，于对岸曰：“刘聪逆贼，只知叫嚷，吾与汝单马来战，敢否？”刘聪曰：“吾乃楚王，身经百战，创伤无数，有何不敢？”王旷曰：“汝济河，吾当与汝厮杀，不死不休。”施融见王旷面部涨红，青筋暴起，在旁劝之曰：“刘聪小儿，不可与之周旋，恐中其圈套。”王旷曰：“吾不可夺气。”刘聪曰：“孤济河，汝趁机袭我，孤岂非上当耶，汝济河与孤来战。”王旷曰：“汝乃背信之族，吾亦不信汝等。”刘聪曰：“汝狂言大丈夫，竟不敢济河，其胆如是，岂不笑哉？”言讫，大笑之，部下亦笑。王旷怒，欲济河，施融阻之曰：“吾虽有数万之众，然济河之初，大军不得施展，彼趁机杀出，吾恐败也，不若据守河岸，观其形势，待彼军粮草不继，必生乱焉，然后可图之。”王旷怒曰：“两军对垒，当奋力杀敌，以求胜之，奈何坐等，以待彼乱？此大丈夫不为也。且对岸刘聪小儿，欺吾太甚，纵使袭我，吴军精锐，亦可斩之。汝不助我，反欲沮众，是何道理？”施融见王旷不听，退出曰：“刘聪小儿，善用兵，王旷急躁，必中其圈套，吾等死之必矣。”王旷发兵济河，至对岸，兵乱不成行，刘聪趁此出兵，两军遂乱作一团。刘聪马中箭，王旷见之，挥刀来砍，刘聪惧，心曰：命不久也。正在此千钧之时，忽闪出一大将，乃大将李景年也，李景年字延祐，前部人也，少贫，被养于叔父所，叔父常使牧羊，景年见其叔子习字讲诵，羡之，后乞人百余字，牧羊之暇，折草木书之。其叔父见之，甚惭，乃为娶妻教学。后从军，有胆力，为楚王刘聪赏识，迁为虎牙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