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芬恩抬手制止了要赔罪的米罗:“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我只说早上,没说几点。”
米罗从斑点青背上下来,问:“您吃饭了吗?”
“吃了。”
“那咱们直接出发?”
“可以。”芬恩一边走一边把护喉重新系好,转到马棚里检查一番自己的马匹情况,然后扔给小伙计几个铜子儿,翻身上了燕子的背,牵着两匹马的缰绳就出去了。
两人过了三岔口,沿着东北方向的路并辔而行。一道阳光终于穿破云层洒在大地上,然而这并没对湿滑泥泞的道路起到任何改善作用。近一个月以来,这条路尤其繁忙,路面被车轮和马蹄给碾得稀烂。
“我觉得跟着一支商队走会更周全。”米罗道,“虽然您想把它当作一次行军,但一支军团行军的时候,也会有辎重队随行,还有各种商贩,以及做各种生意的人跟在后面。”
“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芬恩打量了一下米罗的装备,“你没带宿营用的东西吗?”
“沿途不是有城堡和村镇吗?”米罗很奇怪地反问,“我之前问过了,我们可以留宿雷彼列堡,另外捷尔贝格山口东边也有个村子。一个白天时间差不多就走那么远,你想在野外宿营?”
“这个......我没想那么多。”芬恩闹了个大红脸,好在有链甲头肩巾遮着,对方看不出来。
米罗没再说什么,转而讲起了自己在巴里昂当雇佣兵护送商队的事情。
巴里昂北部苦寒,能驮货拉车的牲畜比卡拉迪亚珍贵的多。据点之间的商路主要用海运,但也有小规模的车队从陆上转卖货物。一个车队大概也就三四辆驴子或者骡子拉的车,配上十来个趟子手护送。这种任务虽然看似危险性不高,但执行的时候身不由己,必须和车队保持在一起,而且事实上路线固定很容易遭到伏击,因此很不受佣兵们喜欢,被戏称为“灵车”。以上缺点倒还算其次,最重要的是,因为它看似危险性低,所以也拿不到多少报酬,而“灵车”一旦翻车了,那后果可是毁灭性的。
米罗之前所在的第一个佣兵团就是接了个灵车任务,半路上拉车的骡子不知是吃了什么毒草,还是被毒虫咬得,病死了一头,他们只好人力把货车拖到目的地,结果被要求赔偿骡子的损失。这一趟不但没赚到钱,还搭进去不少,直接把团长搞破产了。
他又加入了另一个佣兵团,又是一次灵车任务。这次骡子倒是没出问题,只是离开据点没多久,便在路上遇到野人伏击,负责给他们引路的向导被一支标枪给扎死了,其余的人又不认识路,商量过后只好撤回去。
然后冬天就来了,他们被困在寒冷荒芜的北方,最后只得坐船去南方过冬。好在这次只是花费了一笔船票,货主并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
芬恩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无聊透顶。米罗把雇佣兵生活描述得琐碎又无趣,每天考虑的无非是食物还能吃多久、材料还够修几件锁甲、我的武器再砍几下就要断了、还有多远才能到下一个城镇补给、我们跟谁的关系好、雇主中谁的信誉好这种问题。
巴里昂北方因为贫瘠、荒凉、交通不便、人口稀少、不友善的原住民等一系列问题,没能建立起类似卡拉迪亚这样完善的封建体系,那里的雇佣兵是维持社会正常运转的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里既然这么贫瘠,雇主付给你们的钱又是哪来的?”
“金矿,陆地深处的一些河流里能淘到沙金;还有一些其他矿产,森林里能猎到优质毛皮,海岸上的海豹油。这些东西用船运到南方的城邦里,能换到很多钱。”他从贴身的钱袋里摸出一粒的东西,是个牙齿大小的天然金块,在芬恩眼前晃了一下,金子的光辉顿时闪花了芬恩的眼睛,“还有猎杀土著,抢他们的东西,一些小的装饰品之类的东西,骨头或者木头的小雕像啦,铜和燧石做的小刀子什么的。有些商人愿意收藏这类物什。一件品相好的,嗯,换算成卡拉迪亚的货币,大概值五十个第纳尔。”
“你们不同的佣兵团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基本上没有往来,各做各的事。”米罗道,“遇到战斗了能帮的也会帮一下,战利品分配的话,就各凭本事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道:“那里没什么意思,还是帕拉汶好,哪怕在这里我是个穷得只剩下一匹马、一把剑的人。因为在那边我连马和剑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佣兵团的财产。”
“这怎么可能?”
“你听说过契约奴隶吗?巴里昂人的佣兵是类似那样的东西。是这样的,当你加入一个佣兵团,就得把所有的装备算作佣兵团的共有财产,所有的东西折价入股,就好像把全部身家押上赌桌那样。想取回自己的东西,只能按照协议服役完毕。”
“那要是死了呢?”
“死了就死了。愿意去做这种工作的人,多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但凡临死前有遗嘱,受益人多半也是同一个佣兵团里的兄弟——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要是团长有良心还好,如果真的是那种脏心烂肺的人渣来当佣兵团长,他们甚至会故意害死自己的人,这样就能昧下那些可怜人仅有的一点财产。”他转头看着芬恩,“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那种悲惨的情况是你无法想象的,我早就受够了那种没有庇护,每个人都想吃别人的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