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亲?”
“哎呀,瞧我这记性!圣上赐婚你与长公主温晩,五月十七完婚。”
“什么!”
*
五年前,冬,风雪千山,冰河月冻。
皇城内安静异常,只有细碎的踩雪声,原来是宫女放轻了脚步贴着宫墙疾步走着。
因为秋日突如其来的大雪,北梁各处受灾,为求生存,与南燕大战三月。
南燕皇帝亲征,但因几十年来重文轻武,大军连连败退,直至邀请北梁使团前来和谈。
“条件虽好,但无法保证你们会照做。不如把城池给我们,反正那些人,只要不耽误他们种地吃饭,谁当皇帝都无所谓。”
北梁以农业为主,民情豪迈,此刻南燕兵力尚弱,自然说话硬气。
闻听此话,南燕皇帝温戎咳嗽不止,扶着桌面厉声道:“绝不可能。南燕只有亡国,没有割地。再去谈!”
“这样的话,也没有和谈的必要了,不如我飞书一封,三十万大军即刻挺进白岭关。”
“不可。”
闻听此声,侍从连忙将门打开跪倒在一旁,温晚一身白衣迈步而来,她面色平静,眼神却凌厉,所到之处南燕臣子皆跪地拜见,只余另一边北梁的使臣立着,不时歪头说着什么。
“关正使,白银一百万两,绢一百万匹,分五年给清。本宫愿随你们一同去北梁,待一切付清再回国都。只愿即刻撤兵,今秋天灾已降,再不要有人祸了。”
她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关策安,对方端着一盏红瓷杯轻轻晃动,迟迟不说话,身后一直发言的北梁使臣也闭上了嘴默默退后。
温晚不是由人牵制的性子,伸手夺过茶杯掷到地上,红瓷碎裂,茶水染湿她的裙摆。
关策安身后的随从上前半步,皱眉可惜地说道:“这是幽都的红瓷,世间罕见,只剩两盏,你怎么……”
关策安盯着空了的手片刻,抬手制止随从,摆正衣袍望着温晚的眼睛缓缓起身,勾着嘴角躬身说道:“外臣,见过明珠公主。”
见他如此,身后的北梁使臣都弯腰问礼,温晚冷眼瞧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回道:“不必多礼。”
她仰头盯着关策安的眼睛说道:“本宫方才的办法如何?你应该听过,南燕的明珠唯有一颗,就是本宫。”
“公主大名早就听闻,只是外臣不明白,公主方才所说人祸。北梁军曾立誓,入城不入户,何来人祸?”
“两国交战,千万小家破碎,男子打仗,女子劳作,战争之于两国都是人祸。”
“如此说法,倒是稀奇。”关策安提步走到温晚身后对南燕众臣道:“你们视北梁为豺狼虎豹,如今明珠公主自愿作为质子前往,可不就是入了虎窝?你们怎么想,太子殿下?”他的眼神落在早已怒极了的温盏身上。
不等温盏说话,温晚转身走来,“本宫此计,为的就是给北梁正名,予南燕生机。吾以吾身,为两国的盟约,纽带,屏障。”
“如此,外臣还有一个条件。”
温晚心想,这人有些太过贪得无厌了。
只见关策安弯腰捡起地上的瓷片放在掌心,紧握,鲜血顷刻间从指缝流出,他面色不改,端起温盏的茶杯将血滴入,直至茶水被染成红色,这才抬手淋到温晚衣裙上。
“放肆!”温盏说道,却被温晚制止。
一盏茶水泼完,关策安后退几步满意地瞧着眼前的人,原本雪白的裙子上多了朵朵红梅,耀眼又肆意,盛开在隆冬时节。
温晚心中早就在暗骂对方变态,想要马上回去换掉这身衣服,但想到谈判,只能咬牙忍下,面上不露分毫。
“请公主明日穿着这身衣服随我回北梁。”
此言一出,殿内议论纷纷,温晚语调却平和,“可以。”
关策安又道:“还有”,见到温晚终于皱眉,他略带些可惜地说道:“方才公主打碎的红瓷……”
“本宫赔你。”
“这瓷杯天下唯二。”
“不巧,本宫去年生辰时一友人所赠,正是此物。”说完温晚转身就要离开,这关策安太厚脸皮了,她怕再周旋下去,此人又会提出其他莫名其妙的要求。
“明日一早启程,公主不必准备身外之物,公主所用,北梁皆有。”
关策安略带笑意的声音从殿内飘来,温晚捂住耳朵踩雪离开。
*
“如此说来,这位明珠公主可谓女子表率。”沈今棠听完陆砚讲述,心里对这位长公主的印象好了不少。
陆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长公主孤身前往北梁,一待就是五年多,此番终于回国,实在是喜事一桩。”
“你这也太激动了些。”
“没办法,为兄一想到公主在他国受尽苦楚就难受,我与她少年时有过一面之缘,那样柔弱的女子,却能担起如此重担。”
沈今棠无奈地摇头,看着屋外斜阳,四日已过,明日傍晚就是他与那位长公主成亲的日子。
终于将“哭哭啼啼”的陆砚送走,沈今棠走到院中,已然繁星满天。
自从遇到那个女子,他时常看着星斗,想象着那样热烈肆意的性子,大约是商户家的独女,又或是哪位将军的掌上明珠?
掏出已经干了的玉瓶仔细在月光下瞧着,很遗憾,除了瓶口圆润,应是时时抚摸使用,此外再无讯息。
“想这些有什么用?”他自嘲地笑叹,明日自己将是驸马,将是陆府的二公子。沈今棠,已经永远的死去了,死在斩马台的三十鞭里,死在去往房陵的大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