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仰起长长的皮肉模糊的脖颈,抬头望向佛像,眼里闪着泪光,父亲,母亲,都怪我一念之差相信了这个恩将仇报的人,只可恨我今时不能杀了他替你们报仇,我的残躯病体,出去了也只能被羞辱一番,女儿想留着最后的体面与你们团聚。这时佛像后出现了一个年纪十四五岁的女孩,她背着包袱,泪水止不住地淌,“殿下,您……您真的要留下吗?”
“鸢罗,我意已决,在故国故土与家人团聚,只可惜对不住你了,我也只能帮你打点好离开的一切,你记着,骑着马一路向北,那里有一座桃花庵,找到里面的一个郎中,叫方恪,你就和他说你是叶狄的人,他自然会懂,你可以先留在那里安身。若是被抓住,你就将这封信交给周钦珩,我相信,他会放过你的。”纪荻说完,终于可以安心的离去了,她将泪流满面的鸢罗推出去,没有听她说的一个字,只念叨着好好活着。
“殿下,城门已开,刚刚看见了一个身形瘦小的穿着夜行衣的女子骑马奔驰而过,估计现在已经出城了。”张柯汇报道。周钦珩越想越不对劲,他竟然这么轻易就被糊弄了,“张柯,快,快叫人追上那女子,要活的。”不管是不是他猜的那样,他都必须知道那个人是谁。
“报——殿下,玉阶宫的佛殿走水了,看样子是从里面开始燃的,我们要不要去救火?”小兵拿不准主子的心意,小心翼翼地问。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周钦珩嘴边,“去,召集所有兵力,务必灭了这火,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保住。”他太傻了,这样的放过她,又让她再一次陷入险境,无论是城外那个,还是殿内那个都不能出事,失而复得又失去,只在一个时辰内,他竟经历了人生的一大半。
郑地尚佛,王妃心善,常常救济百姓,为国祈福,郑人便已王妃为原型修建佛像,她在离开前肯定最想见一见从小生活的地方,摸一摸慈母般的佛像,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周钦珩居然忘了,就那样听着她自述苦事,一言不发,连悲痛都那么隐蔽,肯定再一次伤透了她的心。他对她,只怕一生都还不尽了,只她希望能好好活下去,死生不复相见也愿意。
“待君察觉,妾自离去,此人乃我亲信,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不足忧虑,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她。今日所言皆为心中真意,不愿以此鄙容与仇敌相见,恐伤你我体面,大仇大恨我不言你亦知晓。未曾想年前一别竟是永别,此事一出确为永恨,我最大憾事即无法亲手取你性命报我家仇国恨,但在佛前三日我有所开智,只怪我错信歹人,终酿恶果,自作自受,生死无常,待我离去向列祖列宗,父母亲人,郑地百姓好好谢罪,我在佛前求愿,愿殿下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心中有愧也要毫发无损地活下去,最好记住你的荣华富贵皆是我郑地百姓血肉尸骨换来的。神佛渡我亦渡君,往后余生,用你的一举一动来偿还今时的杀戮与欺骗吧。”一封诀别信就这样摊开,一字一句都在周钦珩的脑海里徘徊。
“殿下,火势太大了,佛殿……怕是保不住了。”小兵不敢抬头看将军,一个永失所爱的孤雁,一封永别信,她抱着必死的信念留下这封信,他又有何办法,他懦弱卑鄙,谁都救不了,只能将这条路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