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1 / 1)立石首页

曹康啃着黄瓜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也睡着了,太阳渐渐的向西挪去并且最终躲到了山后面。天色由橙红也转向了深蓝,聒噪了一天的知了这时候也不知了去向,中午间被晒得蔫巴巴耷拉着的黄瓜叶也恢复了生机,一片片舒展的平平整整,白菜也站的端直,精神抖擞,菜地里的蛐蛐也已经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唤起来,夏天的蛐蛐和知了轮流吵闹着白天和黑夜。“曹康,曹康?”曹健背着书包刚进院子就喊起来了,“咦?出去玩了?”见没人应,曹健自言自语的说着,要是平时只要他回来,只要弟弟在,就会第一时间跑出来拉住他的书包给他讲今天又抓了几个知了,又跑到那里玩,又砸了谁家的狗等等自认为有趣的事情。没迎出来一般就是玩的还没回家,他走进屋里把书包卸下来挂好,走到瓮边舀了一瓢水美美的喝了几口,转过头才看见曹康蜷缩在炕上手里捏着半截黄瓜另一头还咬在嘴里,正睡的香着呢。

“曹康,曹康,快起来,天都黑了。”曹健上到炕上温柔的拍了拍曹康的屁股,“嗯?圆女子,别动,我再睡会儿”曹康眼睛都没睁,呢喃自语着,说完还咬了一口手里的黄瓜,嘴吧唧了两下又没动静了。曹健看到这场景又好笑又无奈,都不忍心再叫他,可是天都快黑了,再睡晚上又睡不着了。他又轻轻的推了推曹康,“曹康,快醒醒,是我,再不起来打你屁股了。”,曹康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一看是曹建,他坐起来揉揉眼睛带着哭腔沙哑的说到:“哥,你咋没上学呢?”,“都放学了,天都快黑了,你还睡。”曹健假装生气的对着曹康大声说,“啊?天都快黑了?”曹康扭头看看窗户不敢相信的说到,纸糊的窗户此刻看起来已经灰蒙蒙的了。“快起来,咱俩去地里捡麦穗去。”曹健说完就下了炕,“哦,好。”曹康也跟着下来了,捡麦穗这种活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每天放学曹健都会带着曹康到地里捡大人遗落的麦穗,捡到天黑然后和父亲一块回家。

曹根旺前面背着一大捆麦子,俩娃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顺便捡掉在路上的麦穗,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能凭着感觉和微弱的视线一步一步的往回走,“把碎娃看好,别绊倒了。”曹根旺背着很大一捆麦穗,从后面只能看见俩只小腿一下一下的往前迈着,“哦。”曹健答应了一声把右手里捡到的几根麦穗递到左边胳膊抱着的大抱里,然后吃力的把头扭到右边找到曹康,伸手抓住曹康的手拉着他,曹康的另一只手里捏着三五根麦穗一甩一甩的,乖巧的被拉着走。父子三人走到院子里,曹根旺腰一挺肩一抖,把背上的麦穗丢下来,然后解开绳子把麦穗和之前背回来的都堆到一起,随后拍了拍手脱下上衣抖了起来,背了麦穗的衣服上麦芒粘的到处都是,扎的人又痛又痒,抖完衣服随手往肩上一搭,从腰里掏出烟锅子装了一锅烟走到屋门口坐在地上抽了起来。曹健也把抱着的麦穗丢到堆子上,扒拉扒拉衣服和胳膊,走进屋里拉开电灯生火做饭去了。

曹康走过来坐在曹根旺身边,看了他爸一眼,微微抬头看着天空说:“爸,明天能不能买个西瓜?”,曹根旺咂了一口烟缓缓的吐出来说:“等过几天吧。”,“哦。”曹康有点失望的回应了一声,“哎爸,你今天在地里见到野兔了没有?”曹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兴奋的问到,“没有。”曹根旺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那你明天能不能给我抓一只野兔娃?”曹康又满脸期待的问到,“那谁能抓得住。”曹根旺平静地说,“狗娃他妈就给狗娃抓了一只。”曹康羡慕的说道,“哦,遇到就给你抓。”曹根旺说,“爸,我妈呢?”曹康低着头,手指在地上乱画着。父子俩都陷入了沉默,曹根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狠狠的咂了一口烟。“爸,熬米汤不?”屋里传来曹健的声音,“不熬了吧,热几个馍馍就行了。”曹根旺说到,有气无力的样子看来今天是累的够呛了,此时又让他想起了他的妻子。

曹根旺的妻子是媒人介绍的,人黑黑瘦瘦的个子也不高但是五官长得特别漂亮。人也老实本分,沉默少言的。曹根旺年轻的时候长得一表人才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但是由于他兄弟五个他排行老小,家里过得实在凄苦,以至于他三十多岁了还没个媳妇,他也落得个清闲,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农忙的时候偶尔帮帮活,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闲逛,名声也不好,老爹老娘急得没办法,托好些人给他小儿子说一门亲事,说了好几个都是嫌他家里太穷或者他自己没上进心没说成,直到遇到现在的妻子,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现在也得病快不行了。这种家道想找个好人家也不太可能,于是媒人就把他说给了曹根旺,女方也没什么别的要求,更不要彩礼,唯一的要求就是等到老母去世了能有个棺材躺,曹根旺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这种情况太适合他了,于是俩人见了一面没多久就结婚了,啥都没有,曹根旺牵着驴把妻子驼回来的,结婚没几天老丈母娘就去世了,以曹根旺家当时的条件,别说一口棺材了,就是一卷草席也买不起,实在没办法了,曹根旺他爹就把家里唯一能值钱的老瘦驴给卖了,换的钱让曹根旺买了一口棺材才把丈母娘下葬了,他妻子也再无担忧,踏踏实实的跟他过日子。

按他妻子当时的话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不在乎曹根旺家里是穷是富,只要饿不死,有件遮体的衣服就行,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就不相信没有好日子过。曹根旺结婚后也一改以前的劣行,和妻子每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想方设法的赚钱。慢慢通过他们的努力日子一天天的好过了,结婚第二年也有了第一个孩子曹健,妻子本就从小受苦长大,严重的营养不良,生完曹健足足在炕上躺了两个月才起来,那时候最高级的营养品就是鸡蛋,曹根旺每天给妻子蒸一个鸡蛋,自己家的鸡下的不够吃了就去借,总算是缓过来了,一家三口的日子一下就紧巴巴的了,妻子又干不了啥重活,所有的担子一下都压在了曹根旺的肩膀上,他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啥都干,帮人割麦子、耕地、盖房、打土坯、甚至挑大粪,只要是能干的活他都干,挣的钱全用在妻儿身上,好在在他的照顾下,儿子慢慢的长大,妻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直到六年后妻子再一次怀孕,也就是现在的曹康,她当时出现了严重的营养性贫血,人越来越瘦,肚子却越来越大,脸黄的就像蜡纸一样,后来又出现了水肿,浑身都肿,脸肿的就像蜜蜂蛰了一样,胳膊上腿上一按一个坑,半天起不来,一整天吃不下半拉馍,曹根旺又给她蒸鸡蛋,一吃就吐一吃就吐,到最后看见鸡蛋就吐,就靠着啃点馍喝口水硬是抗到了生产那天。到生产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人样了,头发掉的都没几根了,整日躺在炕上,连最基本的吞咽都变得异常困难。那天晚上,曹根旺早早的叫来接生婆,接生婆看了情况以后直摇头,把他拉到屋外对他说:“你婆姨可能挺不过这个坎了,最好的情况就是保住孩子,你做好准备吧。”说完撇下楞在原地的曹根旺转身走进屋里忙活去了,曹根旺急得在外面抱着曹健转圈圈,曹健这时候才六岁,啥也不懂,就窝在父亲的怀里呼呼的睡觉。一直折腾到凌晨四五点,曹根旺蹲在门口一手抱着曹健,一手拿着烟锅子抽着烟。屋里哇的一声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曹根旺一把扔下烟锅子抱着娃站了起来焦急的等着门开,过了好一阵子,吱呀一声门开了,接生婆满脸疲惫的伸手拍了拍曹根旺的肩膀说:“又是个小子,快进去看看吧,你婆姨不行了。”说完摇晃着身体缓慢的走了。曹根旺都没和接生婆搭话,更别说出门送送了,他直接进到屋里把怀里的曹健放在炕边,一扑上去把妻子的头抱在怀里说到“玲玲,没事了,娃好好的,是个大胖小子,你也好好的。”,妻子艰难的睁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嘴唇轻微的动着,喉咙里发出微弱沙哑的声音,“啥?”曹根旺把耳朵贴到妻子的最跟前问到,“一定……要把……娃……拉扯大。”说完头咯噔一下垂了下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身边的孩子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