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眼中闪过纠结之色。

她焦急开口：“不要......”

似是将痛苦咽下，江嬷嬷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是我罪有应得。是我换了苏玉锦的孩子。”

孟窈窈的目光骤然落在她身上。只听她说：“我名叶萦。”

“江叶萦。”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反应最大的却是被点住穴道的君佑宁。

纵是动弹不得，此刻他的身影却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绛雪“啧”了一声。

想着这殿下什么时候这么柔弱了，怎么迎风就倒？还是走过去把敞开的窗子合上了。

孟窈窈沉思，道：“江氏？”

她也将目光放在了君佑宁身上，仿佛在对他说，连孱弱的母族都不放过？算计到这局中，是何等心冷。

江叶萦似乎也看出来她的意思，摇着头解释道：“我早已被家中除名，不再是江氏之人，此事与宁王殿下无关。”

江氏姐妹四人，江叶萦行三。长姐江鹤音正是这位宁王殿下的母妃，早早就因病故去了。

也因此，江家又送入宫中的小女儿年纪轻轻便承担起了抚育皇子的重担。

江叶萦轻道：“我的名字江氏之耻，恐怕许多年来宁王殿下都从未听过我的存在。”

她叹息一声：“如今世上只有宁王府的江嬷嬷，一条贱命苟活于世罢了。王妃，我求你们，有什么我一人承担。不要伤害焉儿好吗。”

她不过是，他一个尚未及笄便与人私通远走他国的姨母罢了。

怎能与他扯上关系。

虽然，此事，是因她而起。

若是当年她还在，恐怕进宫抚育他的责任就不会落在雁菱身上了。雁菱贪玩，性子欢脱。

自己还是个孩子，怎能去教好另一个孩子。若不是因为她远走，恐怕他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对他其实是亏欠的。

苏尚焉身为她的儿子，自然也知晓。

他和君佑宁合作......答应他的那些要求，也有一部分是她这方面的原因吧。他们毕竟，血脉相连。

江叶萦，她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女儿。偏偏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做出了最惊世骇俗的举动——私奔。

那人是敌国的贵族，出使大昭暗访之时对她一见倾心。

那时她还在江家夫人身侧，伴她给长姐挑选入宫的物件，回眸见他，容颜如星，只觉得这人长得甚是俊朗。

他深邃的五官和她们国家的男子大不相同。但却说着她们国家的语言，好似是混血。

在家中她虽从未被苛待，可也太过透明，之后不过也会被随便许给谁做妻妾而已，可那人却将她视若珍宝、细心呵护，柔情蜜意，仿佛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她只多看了那一眼，往后的许多年便上了心。她答应了和他走，哪怕他知道他身在敌国。

她以为这是她此生最勇敢的决定。却没想到，那敌国贵族子弟家中动乱、还牵扯到了宫闱辛秘，他亦被治罪。

她发现自己已有身孕时，已被他的人带上金银细软、安全送回大昭。她不知他生死，也不知他身在何处，只能选择独自生下这个孩子......

苏家亦没有男丁，只有两个小姐，却比落魄的江家要好一点。

先皇怜苏尚书年迈无子，许苏家小姐招婿入赘。她不敢回家，是苏玉盏收留了她、她们产期相近，她便换了她的孩子。

或者说，是将自己的孩子换给了她。

这本就是她这一生的魔障。

许多年后再提起，江叶萦脸上有泪滑落，却有一分释然：“这本，都是我的错。”

苏玉盏将苏尚焉养的极好。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无法接受。

其实江叶萦并不想认他，只不过他实在太聪明。

只是听旧时老人闲谈起苏玉盏当年其实生的是个孱弱的女婴，便顺着些蛛丝马迹找到她，和她相认，将她接出宫中，又入宁王府。

他为了她的愧疚为了与宁王周旋。又防止宁王找到她这个把柄，因此隐瞒他。后来被那贵族家中之人找到......脾性渐渐变得喜怒无常。

他不似从前。

甚至做起了通敌叛国、助人篡位的这等荒唐事。

也许这么多年来，苏玉盏早隐约已发现了真相。孩子并不似她的模样，而且他那和敌国如出一辙的长相越来越明显。

苏尚焉总是在午夜瞧见母亲梦魇，口中喃喃着：“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先天不足，一出生便几乎断气的女婴，江叶萦本来是带在了自己身边，有一日却忽然不见，苏玉盏故作不经意间问起，见她有悲痛之色，说她死了。

苏玉盏恐怕恨她的恩将仇报，却不知如何恨她吧......

她的父亲对她生了个男婴极其开心、而且苏尚焉带给她多少快乐，那身体孱弱的女婴就给江叶萦带来多少折磨。

纵是精心呵护，也难以避免的死亡的结局。

若是她抚育女儿又经历这般分离，以她的性子，恐怕熬不过去，早随女儿一起去了。

但是，那毕竟是她的女儿啊......别人的孩子再好，也都不是自己的。

恐怕她觉得自己不该救她，又发现自己无法后悔。因为她割舍不下苏尚焉，这个她当作自己亲生骨肉养大的孩子。

她并没有将这种情绪发泄在苏尚焉身上，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能够独当一面之后......她终于能放心去陪她的孩子了。

“你既然知道苏尚焉都做了什么，又让我怎么跟战场上那些死去的将士交代。一条命和那么多条性命，孰轻孰重呢？”

孟窈窈轻声问她。

称呼她：“江小姐。”

对面的妇人缄默了许久，似乎被这三个字触动了一下，她说：“我知道。”

眼底似乎也有悲痛。

他以为自己是大昭之人，身为文臣，怀着满腔治国热血，梦醒之后，沦落为了搅动风云的幕后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