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夫一辈子与江河打交道，对水的了解，比清兵对弓箭的了解还要深。

洪水如狂龙一般，从临清北水门喷涌而出，塞满了整条河道，并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游倾泻。

为了拉纤时更省力，纤夫都是排成一个长列，贴着水往前走的。

在水面与两侧河堤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如果不能在洪峰抵达前跑到河堤外侧，就会被洪流卷走。

而一旦被洪流卷走，就很难活着游上岸，不管水性有多好，都是一样的。

逃跑，只需要面对几百把刀剑和弓箭；不逃，九成九淹死。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所以，无论清兵如何嘶吼、咒骂和杀鸡儆猴，都无法阻止几千名纤夫夺路而逃。

掌船的舵手、水手有样学样，绑好裤脚就往水里猛扎，然后拼命往岸边游。

随着洪峰越来越近，河水受到挤压，已经开始有点急了。

前一刻，八旗兵们还在抱怨，为何提前下船；现在，却恨不得马上回到陆地，抢一匹快马逃往高处。

然而，大部分八旗兵都是辽东人，至少也是北方人，根本就不熟水性，更不懂如何操控船只。

为了运兵、运粮和运大炮，清军船队拥有几百艘船，在纤夫船工的操控下，一直井然有序。

如今纤夫船工都跑了，船只便在急流推动下离开岸边，在河中心来回打转，来回碰撞，发出“嘭、嘭、嘭”的巨响。

清军士兵在甲板上本来就站不稳，这么来回颠簸，哪里受得了。

不是趴在船舷上呕吐，就是因站不稳摔出甲板，在水里拼命扑通。

巴、石二帅第一时间就察觉到纤夫暴动，然而，他们也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吓傻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河面，眼睁睁看着两百多艘运兵船失去控制，在河道上撞成了一团。

一艘艘漕船横在河面上，而数千名八旗精锐被困其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如果再得不到施救，他们将在一刻钟后被洪水吞没，几无生还的希望。

“快，快让他们回去啦……”

巴哈纳只吼了半句，便知道无论下达什么命令，做出什么威胁，都是徒劳的。

因为河堤内侧的清兵，也终于意识到情况紧急，开始跟着纤夫的屁股往河堤上跑。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石廷柱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扭过头去，看向临清城的方向。

只见城池两侧的游骑也在拼命往回跑，他们手中挥舞着旗语，传达同一个意思。

快撤退！

或者，快跑呀！

巴、石二帅还在犹豫，还企图挽救那几千名八旗兵的性命，可当一个游骑兵带回确切消息，他们的幻想被彻底击溃了。

临清城外亦有河水向南漫来，这代表城南的来水，比城北的出水更多，更大。

即便呆在河堤上，亦很可能被淹。

现在清军能做的事只剩下一件，尽快寻找一片高地，躲过这场千年一见的大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