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季,纵是这蛮荒之地,也开始冒了点儿绿意。
“将军,副提督请见。”一名身穿黑甲将领模样的男人进入营中禀告。
“让他进来。”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刚毅英俊,一双鹰似的双眸像能洞察一切,然而面上却染了不少疲色。
“爹。”少年白袍银铠,眉眼清朗,生的和那老将军有六七分相似,挺拔如松,真不愧雄马英姿,少年将军。
“岁岁昨日启程回长安了。”于远舟走到男人跟前。
于兆错愕了一瞬,随即问道:“怎会突然回去?”
“我前几日回长安调军,入了一趟宫,圣上昭我前去,道近段时日长安异象频出,宫里也出事了。皇后夜夜听到有女人啼哭,声音凄凉可怖,而后被惊着了,卧病榻中,请了无数名医神草,依旧不见好转。”
于远舟顿了一下,接着说:“也请了一些道法高超的道士,要么探不出这妖物所在何处,要么称根本没有什么妖物,许是皇后自己生了心魔这才病倒,又或者是有邪祟附了身。”
“总之都束手无策,圣上担忧,便问起开元观无尘仙道在何处,许是曾听过老人家的名号,心里了然他道法了得,也知岁岁是他老人家的徒孙,便下了口谕让我速将二人接回。”
于兆急道:“岁岁如今到何处?”
“本来是我亲自去接,但调军事急,耽误不得。昨日我去观中取清心符时,听到一个地方县令同其他道士询问,似是城中也出了点岔子。我听到是临安,前几日岁岁传来的信中曾说道在肃州,要去平江。那必定会途径临安,这丫头脾性您也知道,知道临安有妖魔横行,定会去掺一手。便告知那县令,在临安等着。想来现在应当到了嘉应一带。”
于远舟说完,顺道坐了下去,正准备斟一杯茶,被于兆一脚踢开。
“臭小子。”
于远舟:“?”
“收拾收拾回长安,那帮胡人这段时日不敢来犯。安排二百赤羽军驻守便可。”于兆开始脱盔卸甲,脸上是藏不住的愉悦。
“爹,我才刚到!”于远舟痛心疾首。
“岁岁还有几日便到长安,说来好几年未回来了,不知身子养得如何了,还有两月就要及笄,定要好好安排!”
……
五日后。
犊车外车马喧腾,许是到了淮乡一带,但于穗却无心查看:“师父,我已经六年没回长安了…”说着,表情竟有些惶然无措。
是啊,六年没回了,这期间也不曾见过阿爹和哥哥。六年前离开长安时,阿爹将母亲留下的并蒂白莲佩送给自己,都知此途遥遥无期,却也身不由己。
记得临别时,自己也才八九岁,身子像根豆芽菜,瘦巴巴的,阿爹和阿兄就站在府邸台阶上,那时不曾觉察,两人眼中竟是早已泪光盈然。
于穗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质感温润,一如往昔。
自然是日夜都在思念的。
在每一次毒发,意识模糊之时,总会看见阿爹阿兄在自己身旁忧心仲仲。
在每一次被妖邪打得遍体鳞伤时,总会幻想阿兄毅然挡在自己身前。
也总会梦见儿时,不知记忆里刚毅慈爱的父亲和永远笑意盈盈的哥哥,现在是何模样?
“师父会永远陪着你”无尘不知何时坐到了于穗旁边,轻轻拍着她肩膀,宽慰道。
于穗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发觉自己眼角已然湿润,轻靠在师父肩上,点了点头,泣不成声。
“道长,娘子,还有两个时辰便到长安了,可需要下车歇息吃点酒食?”外头的小厮说道。
从抵达淮阳长安外城,到现在已经整整两日了,这期间从未停过,舟车劳顿,省着确实是觉得浑身筋骨酸痛,劳乏难耐,正好到了通关口,设有驿站茶坊。
师徒二人便下车喝了杯浊茶,伸展筋骨之时,远处隐有马蹄声传来,渐渐逼近之时,于穗好奇的探头瞧去。
只见一匹红骏势若脱兔,风驰电犁,它红鬃如火,身型也矫健轻盈,晃眼极了。一看便知这匹骏马来历不凡,恐是北方胡人饲养的品种。
而那马背上的少年鲜衣策马,墨发高高束起,头戴银冠,看不清面目,却也能看出,英姿卓然,好一个偏偏少年。
于穗正欲再瞧仔细点,不料待那骏马奔腾而来,飞尘扬起,于穗被狠呛了一口,后退了几步。
“咳…咳”
待尘埃落地,马和马背上的少年早就跑远了。
“娘子躲远些,刚驶过的那位是定远侯世子,最喜在这片外林晃悠打捶丸,小世子又生性张扬,马也是匹烈马,每每从这奔过总免不了挨一身尘土。”坊内小哥提醒道。
“宁远侯世子…”于穗低喃,听这小哥讲诉,像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不过自己多年未回长安,纵然这位定远红世子再声名赫赫,自己全然不知也是正常的。
“穗儿。”无尘唤道。
于穗边走边拍身上的尘灰:“怎么了师父?”
无尘放下茶盏,起身负手:“你可知刚刚那位小公子是何人?”
“宁远侯世子?”
“正是,他便是拂缘生前的徒弟。”
……
“什么?!”
于兆声调陡然提高,质问道:“圣上让那谈家小儿去迎穗儿?”
于远舟不紧不慢:“是啊。”
本来前几日就要启程去长安,怎料军中又出了点事,今晚才能快马加鞭赶回去。
“这小子这几年把长安搅成什么样了!?我是不愿岁岁和他接触过多的。”于兆瞪了一眼于远舟。
“爹,您急什么,小妹刚来长安,估摸着将军府在哪都忘了去。”
“那也不能让他来接!”
“不过是送小妹回府罢了,再者您忘了?他和小妹是祖父和定远侯自出生时便定下的婚约。无论是圣上还是定远侯府,让他去迎未来世子妃,又有何不可?”于远舟一手抵着额,无所谓的笑了笑。
于兆噎了一下:“这…”
两人确实自小定下婚约,不过父亲已经离世,将军府和定远侯府本就不算交好,但也因这纸婚约面子上勉强撑的过去,前段时间上朝,定远侯还问了一嘴岁岁最近的情况,也许是放在心上的。
“那也不行,我允诺过,岁岁终生大事要自己做主,这婚约过去十余年了,早就不算数了!改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那时再提作废婚约的事。”于兆语气仍然不善,像是对那定远侯世子有千般不满似的。
于远舟没应话,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思却浮动,毕竟,这嚣张跋扈的小世子什么脾性,他也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