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浮很确信刚刚是没有撞到她的。想来是女人在别处受的伤。
中年女人的表情好像是因为悲伤而变得狰狞,她迅速站起了身。
髙浮看着这个可怜的中年女人。
“你流血了”。
他担心地问道,又准备上车去掏手机报警。
她没顾得上高浮的关心与问询,表情有如失了神志般木讷。
“我的车撞了,我儿子还在车上,你救救我儿子。”
她的语气哀伤且无助,她一边用手擦去浸在左眼眼窝里的鲜血,另一只手抓住了髙浮的大衣袖。
她拉着髙浮往另一个路口方向走,用哭腔喃喃道:“你救救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在我的车上。”
髙浮朝向女人手指的方向,一辆汽车撞上了街边拦停用的大石墩上,“救救他,我的儿子还在车上。”
她的语气逐渐变得了急促起来,“在那儿,你救救他。”中年女人跛着脚带领着高浮往撞车的地方走。
敏锐的髙浮此刻已经意识到在这个中年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离开女人迅速奔跑到了那辆撞向石墩的车辆旁。
中年女人则跟在髙浮后面跛着脚重复:“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髙浮很快注意到在事故车后座上,躺着一个少年,他的双脚挂在车门外,看起来似乎是这个母亲已经奋力试图将他儿子拖出车外。
但与这位母亲不同的是,少年看起来没有任何伤口,对比起这个满身血污的母亲显得尤为干净。
髙浮注意到事故车辆的通体破碎的前车窗,想来那位母亲应该是因此受的伤。
他将那个男孩从车里抱起,奔跑着回到自己车旁。
他手触碰到男孩的身体,冰冷而僵硬。
而那种冰冷,似乎已经不是人所拥有的体温。
他将男孩的放到了车的后座,母亲也进到车内,他拍打着孩子的脸庞,一直念叨,李安阳,快醒醒。
这个男孩,叫李安阳。
“我也要去医院。”高浮迅速启动了车辆,朝着原计划的目的地市立医院出发。
这个中年女人情绪依然并不稳定,高浮把车上的备用毛巾递给她止血,她声音嘶哑:”麻烦您稍微快一点“
他踩满了的油门。
女人用手拍了拍男孩的脸,但男孩毫无反应,她又把手掐向男孩的人中。
“李安阳,醒醒,别睡!”
“妈不能没有你。”
“李安阳,你听不听得到?别睡!”
母亲的血顺着手也弄脏的少年的脸,少年依旧平静,脸上的血污顺着脸颊落下。
“李安阳,别睡过去。”母亲继续念叨着,呜咽着想吵醒熟睡的男孩。
“知道心肺复苏么?”高浮开车闯了一个路口的红灯:“在胸上给他按压。”
高浮嘴上说着,但踩在油门上的脚却没有松下分毫。
女人摇摇头。
“你按我说的做。”高浮放大了声音。
“把它厚衣服脱了,你这样他不方便呼吸。”母亲有些急愣,随后她扒去了男孩厚厚的外套。
“你先用手在他胸腔处,用力按压。”
她笨拙地在男孩胸口按着,他头上的血液滴在男孩的羊毛衫上。
母亲似乎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她也清楚这可能是孩子的唯一生机。
“用力按啊,劲儿小了没用。”高浮一边回头查看情况,一边用言语指导着女人,“按压30下之后,再人工呼吸两次。”
女人虽然慌乱不堪,但依旧遵照着高浮的指示。
高浮此刻有些不是滋味,想起自己家的女儿,是脑子里闪回的全是自家女儿的音容笑貌。
尤其自家是个16岁的女孩儿,年龄也与这个男孩相仿,高浮和家里人对待女儿家又疼爱有加。
此刻他无法想象如果后座的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所以他有些于心不忍,即便高浮知道CPR心肺复苏法救援的最佳时间,只有4-6分钟。
而这孩子的当时的身体温度,早已不是可以拯救得过来的阶段。
粗略地算着,已经停止呼吸至少半个小时了。
但是他无法开口,夺走一个母亲的希望确实有点残忍。
理性告诉高浮,这孩子即便用尽办法也不可能活过来了,但感性还是告诉他可以试试。
对啊,这孩子已经死了,他也是这次集体性猝死事件的其中一个吧。
到医院的那一刻,高浮注意到凌晨医院的人流有些夸张,来往进出的人甚至让他分辨不清这竟是深夜。
他快速地将车停在了车道上,背起了孩子跑到了医院大厅。
市立医院的护士此刻正集体集中在大厅待命,他背着男孩到一个救援护士前。
高浮将男孩放背到了护士旁的医护担架床上。
护士熟练地拿出了兜里的手电筒,闪烁着照着男孩的瞳孔,已经失去了瞳孔的收缩能力。
她随后又掰了掰男孩的脑袋,用手摸向男孩子的颈动脉。
这流程下来,护士也说出了高浮预料中的结果:“家属,病人已经死亡。”
在话语出来的那一刹那,母亲破碎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高浮这才注意医院里的整体氛围,医护大厅透露着阴霾低沉,来自于旁边家属呜咽的声响,也来自于那种失去亲人绝望的氛围。
此刻的高浮胃里像被塞了一个秤砣,压得他有点难受。
虽然说对于一个从事新闻行业多年,各类事件司空见惯的40多岁的中年男人来讲,已然可以做到万事波澜不惊。
但是对于这种氛围与场景,高浮依然感受到了环境带来的压迫与恐惧。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跟死亡如此亲密,但却依旧心惊胆寒。
医院的遗体就被放置在过道,亲人道别与陪伴的时间可能就这么简短。
电话突然想起。
“高主编,我到了。”来电的是刚才跟高浮通话的同事,杨光越。
高浮这才想起到还有正事需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