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羊西驰:遗产都上税了,你能指望给未来儿子留什么?
秋日私语:双腿一蹬气一断,管不了那么多。
我笑了半天,矿泉水都笑喷了,关上了电脑。我用因西里的笔记本玩游戏,他一大早又出去收甘蔗去了,一天有百来块钱。我说你家钱那么多,稀罕这累死累活来的钱呐。他说自己挣的,花得心安理得,既锻炼又长见识,农村多苦啊,不过满平原的水稻和甘蔗林,比什么风景都美。这叫什么来着,稀罕。
几个月的生活,让他内敛了许多。他说,他整个冬天都会在这里,明年春天回图宁。
我说:“干脆在这找一姑娘,在这里扎根得了。”
他拍了拍我的头说:“脑袋瓜里想什么呢!光想些不干不净的。”
我是真的希望他开心,只要他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因西里一直留在巴穆图,有时候一个人骑单车去山里找瀑布;有时候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有时候躺在二楼餐厅的阳台上晒太阳,睡觉。但是多半的时间是坐在电脑前试玩游戏,很少画画。他说,谷底的生活纯净,像晴朗的天空,纯粹的蓝,他无法用画笔白描。
我不喜欢整天在电脑前对着一堆数字写写算算,枯燥无味。于是我用画板开始创作一款卡通图像,取名为酷比熊,四个格子,几条简单的线条,弯曲,变形,上色,配上幽默的文字,这就是最简单的漫画,画完了发给因西里浏览,他会用画板帮忙修改,一张张储存到收藏夹里。
当我画到第十五张的时候,“酷比熊在森林里里迷失”的时候,巴穆图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清晨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望向窗外,围墙上落满了雪花,棉花状的雪片慢悠悠地飘落,像轻柔的催眠曲,写满了天空的心事。因西里在隔壁放音乐,《胭脂泪》,那是古雅陌最受欢迎的一首配乐。我一肚子酸水,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他房间,拿起鼠标,关掉了《战国英雄》。他正在穿毛衣,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今天出去拍雪景。”
他说:“我不喜欢下雪,你自己去。”说完穿上羽绒服出去了。
我背着相机和素描本出门了,布鞋踩在雪地里很快就湿透了。站在地铁口,看高大的电线杆下一群流浪猫在抢食一条过期的鱼。天空是厚重的浅灰色,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顺着扶梯走下地铁,坐在铁质椅子里看行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地铁里不停地跺脚,然后随着地铁像浪花一样消失。一直坐着,像一尊雕像。最后我拿出速写本,对着自动贩卖机边的一个少年开始画简笔画。我把酷比熊放在少年的脚边蹦蹦跳跳,画着画着少年的那张脸变成了因西里。我晃了晃脑袋,放下了画笔,对着手呵气取暖。
从地铁里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我去吃了一碗热辣的麻辣烫,浑身充满了力气。下雪天在森林里的雪地里特别容易迷路,我只能站在森林的边缘,对着被雪覆盖的松柏按快门。图宁很少会下雪,即使下,也是一边下一边化,很快就天晴,雪花突然间就消失不见。
我发现了一口池塘,池塘里的水干枯了,留下秋天就已经枯萎的干荷叶,残败,破旧,灰暗,像黑白处理后的数码相片,充满腐臭和死亡的味道。
我没有拍摄,只是用铅笔将一荷塘的残枝败叶花了下来,画本里没有冬天的痕迹,因为,铅笔很难画出大雪皑皑的效果。
他的电话一直进来,我固执地不接。响了很久,终于安静了。我饿着肚子,胃疼得要死,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顶着熊猫眼在院子里看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扫干净的水泥地板上。雪光明亮,夜如白昼。一直坐在椅子里等天亮,全身冻得没有一丝温度,第二天烧得迷迷糊糊,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因西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都快昏迷了,他二话没说扛着我上出租车,车子开往医院。
检查后说是肺炎,他打电话给百加诺,说画稿已经完成了,今天可以发过去,然后开始谈薪资,他一直在医院的走廊里打电话。
打了两天点滴,我坚持要出院,我没有钱,也不想花他的钱。我偷偷听见他跟家里打电话让父母打钱过来。他没说用途,而是说谎说想入股百加诺的工作室。我果断地拔掉输液瓶,去找医生开中药,然后办理出院手续。
我站在医院门口等他,他一直在找我。
我笑着说:“我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可是我脸色很苍白,一直在出汗。
他笑了笑说:“我去租房子,然后去
找其他游戏公司的外包工作。百加诺下午可能会汇款过来。”我们踩着雪走出医院,招手叫车。我是不想拖累他的,我是自作自受,可他却毫无怨言地照顾我。
下午,我在厨房熬中药,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我喜欢喝中药,几十种草药熬成半碗水,像眼泪一样珍贵。喝下去,七经八脉逐渐疏通,病灶慢慢愈合,像一颗受伤的心,痊愈后由内而外的快乐。我每天就是这样喝药,不咳也不发热,身体明显显得厚重。而医生也告诉我,吃中药本身就补,可以吃素为主。因西里也喜欢吃素,他说吃青菜简单,荤菜做起来费时费力。
这个冬天过得漫长而又寂寥,天总是阴晴不定,而我的病也是时好时坏,我有点绝望。每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
直到有一天,因西里说他挣到钱了,可以带我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也可以住院了。于是我收拾衣物,乖乖跟他去医院。
那年冬末,我痊愈了。出院的时候我一个人,因西里提前付过了医药费。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的手机是停机状态,再拨就是空号了。我也没有找百加诺,他既然选择离开,就不可能会回头。就像当初,他选择古雅陌,也没有回头。我想我是不是天煞孤星,于是我摊开掌心,看手掌心是不是有黑痣。结果,我的手很干净,纹路清晰。
我一直可以等,等我的王子,即使王子死了,而我当一辈子的灰姑娘。